我努力地壓著病人的胸口,眼睛緊瞪著心跳監視器,希望這顆固執的心臟,能夠奇蹟般地發出自主性的電波。
已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病人的心臟仍堅持著沈靜的本色,自始至終不願自己跳動。
以我的經驗,這樣的病人被救活的機率幾乎等於零,所以我轉過頭來,對病人的女兒解釋:「可能沒有辦法了!再過十分鐘,他的心跳若沒回來,我們就要宣布死亡了!」
他女兒聽了哭倒在床邊,叫道:「爸爸!爸爸!你回來吧!你若回來,我就去吃素!真的,我就去吃素!」
她是在許願,在父親的生死邊緣,以自己一生對食慾的克制,企圖換取父親人生盡頭無法預知的延長。
我以為那是一廂情願,任何心願都不可能讓一個已經停止了四十分鐘的心臟,再次復活。
然而,病人女兒的話才一說完,三十秒內,心跳監視器上的電波,竟一下一下慢慢地回跳起來,機器因為心臟的有效收縮,發出了令人振奮的「嘟嘟」聲響。
「馬上再兩支強心劑,要快!」我對護士小姐叫道。
那女兒睜大著淚水盈盈的眼睛,看著她父親,再看看我,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我也不敢相信這樣的奇蹟,我只認為這是藥物的短暫作用,心跳應該很快就會消失。
但是,心跳竟然很有規則地跳了半個小時,沒有改變。做女兒的於是含淚欣然地叫道:「爸爸,我一定會去吃素的!我一定會去吃素的!」
我迷惑在這樣一個奇蹟中,卻也感動在當中的真情裡。
看著心電波,我久久說不出話來。
(歐陽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