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加護病房實習，一個子宮頸癌末期的老太太，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了，總是在抱怨全身痛。一天晚上，她進入彌留狀態，時而昏迷，時而甦醒。一會兒護士小姐來說心跳沒了，我趕快跑過去幫她作「心肺復甦術」。
不久，又一陣嘈雜聲，隔壁床來了一個車禍頭部外傷的病人，我因為在急救，沒過去隔壁床幫忙。急救了大概二十分鐘，想不到老太太心跳又慢慢恢復了，病人意識一恢復，就用手指著喉嚨，好像想說話的樣子。
家屬問我「是不是情況好轉了？」我說：「大概是迴光返照，很難撐過今天。」家屬聽了很難過，他們要求拔掉氣管內管，他們想聽聽老太太臨終前，要交代什麼。
拔掉氣管內管後，病人伸出她微弱的一隻手，斷斷續續的說「錢！錢！」她兒子：說：「媽，妳現在要錢作什麼？」「他跟我要路費。」病人費力的伸出一隻手，指向病床外。「媽，那邊沒人，妳看錯了。」她搖搖頭「就在那裏，留平頭，穿黃色上衣和黑色的褲子。」她兒子回過頭還是看不到人，便說「媽，妳好好休息，我們大家今天都在這裏陪妳。」
我想，大概人臨死前，都會有這種幻覺吧。這時住院大夫，叫我到隔壁幫忙，這個頭部外傷的病人，已經瞳孔放大，呼吸心跳都停止了。
我將他身上的點滴、氣管內管都拔掉，護士小姐幫他將衣服再穿上，我突然打了一個寒顫，因為他留著平頭，穿黃色上衣和黑色的褲子。
李默 (一九九○、十、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