惲鐵樵君為中醫革新派之前輩。南洋公學畢業後,曾任湖南優級師範英文教授,後充商務印書館編輯,研究醫學,尤精於仲景《傷寒論》治療頗著良效。因讀予之文字,通訊來訪,遂成契友。然對於予之勸人學佛,殊不謂然,屢函辯論。
二十三年秋(1934),予贈以 《淨土聖賢錄》一冊,後來函云:「初讀一遍,仍舊不信;繼自思不信之故,殆由我見執著,何妨信以為真,遂再讀兩遍,心頗悅豫。」旋又讀予所贈《地藏本願經》十餘日,不懷疑耳。
忽於農曆九月觀音誕日晨四時,聞磬一聲,繼以念佛,字字清晰。然惲君耳聾十數年矣,雖耳邊大叫,不能聞聲;今聞念佛之聲,連續數十句,其音勝妙,生平所未聞。初疑係其夫人念課,而尚在旁床未起,驚詫之餘,不覺全身顫抖。次早四時,聞聲如故,遂隨之而念佛。其日下午坐樓下,聞聲如前,皆先磬一聲,後念佛號。
一日食蟹,而次晨佛聲不作,乃默禱云:「願此後終身不食蟹。」隨念「南無地藏王菩薩」七聲,磬聲旋作,佛聲隨之,繼續半年餘,日日聞聲不輟。初自以為大小腦之病態,然不聞他種聲,故知為地藏菩薩靈感,導之令其念佛。
二十四年(1935)三月遣人送來二百元,託予代印《地藏經》,囑予序述其事,以報佛恩。當時曾屢以書來,自述其異。
其夏六月,先生逝世,惲夫人及公子述逝時情形,實錄如下:先生逝之前三四日,自言將去,吩咐後事,甚清明;又命家人勿哭,須人人幫同念佛。逝之晨,忽昂首有所視,告家人言:「汝等見此大賬簿否?」家人問:「賬簿寫何物?」又翹首注視,良久答言:「所寫甚多,字看不清。」後又言:「我乃往善處,汝等勿悲。」又言:「我已能知過去未來事。」家人請其略說,答云:「不可說,汝等但加緊念佛。」自亦念佛不停。氣將絕時,已不能出聲,口唇仍繼續動,蓋仍在念佛也,決為往生淨土云。
謹按先生前為商務印書館 《小說月報》編輯,文字中每有譏諷佛法者,至於閒談隨意訕笑謗佛,尤為常事。其夫人念佛已有十數年,先生輒指以告友人云:「渠欲生西方,我則將生東方。」此蓋自命開明而輕笑佛教徒為迷信者之常態也。然以夙世善根因緣,因文字與予相契,終得聞佛法而受其實益,蒙菩薩垂慈接引,以極聾之耳,日日聞佛號,使彼於所最反對之念佛往生法門,不得不起信仰。且數月佛聲不斷,使之不得不感覺鬼神及佛菩薩之常在左右而生畏懼,因而至誠懺悔,夙業潛消。其所見大賬簿,即一生善惡等業也。此賬簿初不待他人書之,吾人一動心念,即已自著筆於其上。賬簿上,吾心之影也,乃至天堂、地獄,亦皆唯心所變現。罪苦刑罰,淨土極樂,一一皆自業所感也。當生死關頭,為一生善惡業之發現。常人當此,大抵神志昏亂,不能自主。況加痰風喘搐,雖欲矯強作態,勉為鎮定,而不可得。唯精修淨業者,逝時身心泰然,雖有重病,此時不感痛苦,故能從容念佛,不為俗累業緣之所障礙。二十四年(1935)六月廿九日,聶雲臺記。
上稿原刊入《地藏經》之後者,當時予輓以一聯,漏未附入,茲補錄如後。聯云:「千載傷寒紛聚訟,仲景殆所痛心,大著今傳,群疑應釋。」「十年爆竹不聞聲,彌陀忽然入耳,一蒙得悟,眾聾皆聰。」上聯敘先生傷寒學著作,下聯敘此事頗切當。庾寅夏聶雲臺補誌。
——摘錄於《地藏菩薩靈感記選》
編者按:
1.由此文略可知曉,地藏王菩薩雖發弘誓大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然徹底救度眾生之道,仍不離念佛。地獄雖空,尚不離三界,仍受流轉;須待彌陀超世願力拔除生死之根。《莊嚴經》云:「輪迴諸趣眾生類,速生我剎受安樂;常運慈心拔有情,度盡阿鼻苦眾生。」更何況,真正欲徹底空卻地獄,亦唯在念佛往生一途,往生必超輪迴故,往生必成佛故。
此亦正合彌陀宿昔之願:「十方諸佛,不悉咨嗟,稱我名者,不取正覺。」十方佛如是,十方菩薩寧不如是哉?菩薩觀察眾生解脫緣熟,定當促其念佛往生之緣。
2.惲鐵樵(1878-1935年) :中國醫學家,江蘇武進人。1912年主編《小說月報》,曾風靡一時。後因長子病故,發憤學醫,曾就學於名醫汪蓮石。1933年辦鐵樵函授醫學事業所,受業者千餘人。是致力於溝通中西醫學,而對後世產生較大影響的一代宗師。
文/聶雲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