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新戒弟子開示
──2015年12月24日於台北淨宗書院
首先,恭喜大家受戒圓滿歸來。
登過沙彌壇就是個沙彌,登過比丘壇就是個比丘,登過菩薩壇就是個菩薩,登過三壇大戒,正式成為一個出家人,也就是僧,也就是沙彌、比丘。不過,這只不過是名字比丘,名字沙彌,因為不管沙彌戒也好,比丘戒也好,菩薩戒也好,我們都做不到,都守不了。那沒做到、沒守住的話,豈不是犯戒、破戒?沒有受戒就沒有所謂犯戒、破戒,受了戒之後反有了犯戒、破戒。這是事實,對我們來講也是很無奈的。
出家人一方面嚮往清淨、出離的生活,同時也要實踐大悲之行,也就是「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的菩薩道,可是我們老實的捫心自問,我們是做不到的。做不到,可是偏偏我們又是圓頂方袍現出家相,那怎麼來平衡呢?就是心存慚愧與柔軟。
慚愧。很慚愧我們沒能親遇佛陀,很慚愧出生在末法時代;但慶幸的是,能得難得的人身,能逢難逢的佛法,很光榮在佛法當中成為三寶之一。因此,我們永遠都要懷著慚愧的心。要記住,一輩子都要懷抱著慚愧的心。不要認為我是比丘,是三寶之一,是人天師範,是信眾的師父,沾沾自喜,高高在上,這是絕對不可以的。
善導大師說:「常懷慚愧」,然後「仰謝佛恩」。有佛恩,我們才能身而為人,遇到佛法,在佛法中成為三寶,所以永遠常懷慚愧,仰謝佛恩。有了慚愧的心,心地自然就會柔軟。 佛教講慈悲,慈悲是佛教的核心根本。我們做不到慈悲,但至少可以做到柔軟。所以,第一點要常懷慚愧,仰謝佛恩,心存柔軟。
第二點,佛法有南傳、北傳,所謂小乘、大乘。小乘被貶為自了漢,所謂「焦芽敗種」。當然,這樣說有一點不太正確,但總之小乘無法與大乘相比。因為大乘是自利利他,甚至犧牲自己也要利益他人,這個就是大乘的精神。所以大乘的定義就是犧牲自己,利益成全他人。這樣的境界,如果以聖道門,自力難行道來講,是做不到的。經典上說「不能自利,而能利他,無有是處」。也就是說,自己都尚未解脫生死輪迴,怎麼能夠讓他人解脫生死輪迴呢?自己都還在苦海之中,還沒能離開,怎麼能夠讓苦海之中的沉溺眾生離開苦海,到達涅槃岸上呢?那是不可能的。但我們的法門不是聖道門,是淨土門;而且不是一般的淨土,是純正的淨土。純正的淨土就是所謂「全憑他力」,是徹底的易行道。因此,於我們這個法門要實踐大乘是輕而易舉,而且名符其實的,我們這個法門的出家眾都可以隨緣盡份做得到的──就是將阿彌陀佛的慈悲救度弘傳出去。
第三點,講到這裡,就進入善導大師所講的「自信教人信,難中轉更難;大悲傳普化,真成報佛恩。 」
我常講,能遇到這個法門就是大福報、大智慧,沒有福報遇不到,沒有智慧信不來;能夠專稱彌陀佛名,如同《阿彌陀佛經》所講的,就是大善根、大福德;能夠傳播這個法門就是大慈悲、大願力。
佛菩薩的慈悲與願力,我們可以落實的就是自信教人信。唯有自信才能教人信,唯有自信必定教人信。能夠自信教人信才是真正的大悲,才是真正的報佛恩──報佛深恩,報佛廣大之恩。所有的恩──三寶恩、父母恩、眾生恩、國土之恩,統統一起報答。所謂「四恩總報,三有齊資,六道脫離」,都在於弘揚這個法門之上。
因此,既然出了家,在這個法門當中,就要深入這個法門的教理、教義,培養自己能夠走上自信教人信的光明大道。
總之,要儘量能夠自信教人信,因為唯有自信教人信,才是真正的報佛恩,也才是真正的行大悲。
第四點,因此我們就要培養自己的人格,也就是三業行為要端正、要如實。
佛法講,一切唯心造。首先,我們的心要嚴正──一方面要嚴正,一方面要樸實,這是自我的要求。可是對待別人,卻不可以這樣,對待任何人都要慈柔,都要寬厚,就像宗風所講的「對他人恩慈體貼,對自己謙卑柔和」,儘量「和顏愛語,下心含笑,慈念眾生,加厚於人」。時刻體會彌陀大悲心,彌陀如何愛我,我便如何愛人、對人。
從這一點來講,我們同時也要時刻反觀自省:在面對人事的時候,我們有沒有做到宗風所講的這幾點?
一般人行為處世,面對人事往往會耐不住性子,一下子脾氣就起來了,個性就展現了,當下跟人對立、衝突,產生不愉快,結果心中彼此掛礙,有的就形成冷戰,不相碰面,不相往來,不相對話,這都不是修行人應有的心態,更不是學佛大悲心應有的心態。
一切都成就於「忍」。「一切」,包含很廣,所以希望大家要記住,凡事要忍耐。凡事忍耐,耐得住性子,不要一下子就起情緒。要培養耐性,往往一件事情的成功或失敗,都只差在那幾十秒的忍耐,一、二分鐘的忍耐。只是那幾十秒的不忍,幾分鐘的不忍,整個事情敗了,人事衝突對立了。我常強調:「不脾氣、不情緒,不生氣、不批評、不責備、不抱怨」;不但不諉罪掠功,掩罪誇功,還要讓美歸功,甚至進一步分怨共過。這個是修行的基本德目。
《金剛經》說「一切法無我,得成於忍」,一切法的成就,根本就在一個「忍」字。菩薩六度,首先是「布施」,沒有布施就不能利益對方,不能拉近彼此的距離,不能彼此有親切感。當然布施有物質的布施,有精神的布施,再來就是無畏施。以我們來講,是缺乏物質的布施,但我們是真理的追求者,是住持佛法,弘傳佛法者,因此我們要有真理的布施,才能給眾生離苦得樂。
菩薩六度的第二度是「持戒」。戒,最基本的是五戒,以第一條不殺生戒來說,守不殺生戒就不會給對方帶來因為我們而被殺害的痛苦,其他四戒也是類似這樣的精神。因為有了戒,使對方不會因為我們而受種種的損失跟痛苦,所以六度中布施、持戒擺在前面,二者是一體兩面的。一方面對外──對方,一方面對內──要求自己。
第三度是「忍辱」,忍一切。所以我們要時刻觀照內心,當情緒起來了,脾氣起來了,個性起來了,就要立刻觀察到,就像《修心八頌》第三頌所講的:「願我恆常觀自心,正當煩惱初萌生, 危害自己他人時,立即強行令斷除。」
煩惱包含很廣,深淺廣狹都在裡面,當我們的起心動念是情緒性的,會跟對方對立衝突的,就要觀察到,立刻把他降伏。心地當下要柔軟,要謙遜。
再者,在團體當中,最重要的就是團結,以大局為重,以大局為想;所謂常住第一,個人第二;信眾第一,個人第二;大局第一,個人第二。所以我們要檢討自己的個性,哪一方面習氣比較強,就著力在哪一方面來要求。畢竟我們是三寶之一,並不是世俗人。世俗人可以不自我要求,我行我素,但出家人不一樣,稍微不如法,所損的是佛陀的面子,有一句話話「秀才是孔子的罪人,和尚是佛的罪人」,這是反面來說不如法的現象,我們就以這個為鏡子,自我警惕。
談到個性,個性儘量地不要剛,不要硬,要能隨順大眾,所謂「與人為善,從善如流」,要永遠記得「與人為善,從善如流」。
《孟子》說:「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禹聞善言,則拜。 」孔子的弟子子路,只要人家告訴他有什麼過錯,子路當下就很高興,為什麼?自己的缺點自己看不到,好不容易別人告訴我們了,豈不是對方就是我們的良友善知識?如果沒有他的指正,我們的缺點就永遠存在,這樣德行就不能圓滿,德行不能圓滿,就失去了士君子的資格身份;所以說「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
「禹聞善言,則拜 」,大禹也是一個賢聖之人,只要聽到人家講有怎麼樣的善事、善行,什麼地方可以做善事、善行,當下就很高興,以禮拜來答謝對方。因為這樣能夠讓他增長見聞,讓他有機會去增長善。
所以,如果聽到別人批評,說我們的過失,我們如果能夠接受,這樣的人才具有賢聖的器識;如果稍微聽到別人批評就不高興、不滿意,認為對方是在找自己的麻煩,是在毀謗自己,這樣的反應不僅毫無意義,而且也不是修行的氣度。所以我們應該要接納他人對自己的指責與批評,同時要去實踐所有的善事、善行。
子路聞過則喜,大禹聞善則拜,這個都是很高的境界,也值得我們去嚮往,去效法,能夠做到幾分就幾分,做到哪裡就哪裡,但主體還是「自信教人信」,這些能做得到的,就隨緣盡分的去做。
進一步,孟子又說:「大舜有大焉」。大舜比起子路還有禹王有更高超偉大的地方。是什麼呢?「善與人同,捨己從人,樂取於人以為善」。大舜取人之善以為自己之善,把所看到的、所聽到的善事,當作是自己的善事而去實踐。所以孟子最後下一結論說:「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前面有講,要與人為善,從善如流,如果能夠這樣的話,就更加的超越了。
這些德行,我們很難做得到,我們是下劣之人,以賢聖的資格、身份要求我們,當然不太實際,但畢竟我們是修行人,被尊為三寶之一,人天師範,當然要比平常人更深切地自我要求,更踏實地去實踐。所以今後要觀照自己的起心動念,讓自己的心儘量慈柔。與師兄弟之間,與信眾之間,與其他人之間,要「以和為貴,以忍為高」。如果心中能常保持平靜、平和,則任何事情來,也都能如如不動,不會稍微一點風,就東倒西歪,情緒、脾氣、習性、個性統統起來,這一點要注意。
修行也可以說是修正自己的脾氣,修正自己的個性。在《觸光柔軟》中有講到,出家人儘量不要有個性,出家人最好不要有個性。如果子路有個性,大禹有個性,大舜有個性的話,怎麼能聞過則喜,聞善則拜,怎麼能從善如流呢?一定都站在自己個人的本位主義上,個人高高在上,不會順從別人的。因此個性如果是剛硬的就要柔軟,脾氣容易生起的,就要觀照。
最後,還是祝福你們正式成為出家人,同時也希望善自保重。為什麼?所謂「任重道遠,死而後已」,任重──自信教人信是「任重」,這非常的重大;「死而後已」,所以非常的漫長。儒家講仁愛,基督教講博愛,佛教講慈愛,這些都在自信教人信當中。今天就講到這裡,恭喜大家,依教奉行。
南無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