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戒與持戒
──2017年11月15日講於台北淨宗寺為僧眾開示
各位法師:南無阿彌陀佛(三稱)
過幾天要帶幾位比較年輕,目前有帶領共修會的師父到廈門。今天,就預先向沒有同行的常住眾告假。
再來,剛好有新戒弟子要去受戒,也利用這個機會跟新戒弟子講幾句話。分為幾段:
第一,「安忍順受」。
安忍,以梵語來講就是「忍」,譯成中國話就是六度中的「忍辱波羅蜜」。安忍就是安住,不動心,也就是說,不論何時、何地、何緣,都要持心不動,不著於相,也不起於念。
為什麼要「安忍順受」?因為戒期當中,如果用凡夫的觀念來看似乎會有一些不合理的對待,這時候要怎麼辦?要「安忍順受」。其實,戒場這樣的對待是有含意的,主要是利用戒期當中磨練新戒的身心。
我四十年前受戒時,得戒和尚開示中提到,戒子報到時,引禮師父拿著藤條就問:「你來受戒,是你發心?還是師父的命令?」戒子回答:「是奉師父之命前來受戒的。」話一落地,引禮師父藤條立刻就打上身了,說:「沒有你師父命令,你就不來受戒?」當然不是師父命令,也是自己的意願,巴不得趕快成為正式的出家人。但是藤條就馬上「啪!啪!」就打上來了。
後面一個看在眼裡,換到他了,戒師問:「你是自動發心來受戒,還是師父命令?」他就恭謹地回答:「是自己自動發了懇切之心前來受戒。」藤條就馬上「啪!啪!」又打下去了。戒師說:「怎麼自做主張,沒有師父的命令就前來受戒。」
再輪下一位,這個比較聰明,戒師還沒問,他就說:「是我發心前來受戒,也是師父的命令前來受戒。」「你太狡猾了」,藤條馬上「啪!啪!」又打下去了。
再輪下一位,他只合掌說:「師父,請您打吧!」
這個有理嗎?沒有道理,這叫「無理的教訓」。因為要受戒了,最怕缺乏福德,有障礙,所以不管有理無理,利用這段期間來打戒子,主要是消戒子們的業障,好順利登壇受戒。同時,也是磨練戒子的安忍之心,就像《金剛經》所講,佛陀宿昔受歌利王割截身體,他都不動心。聖道門的修行是靠自力,最基本的修持就是戒,之後還有定與慧,沒有戒一切免談,這就要先降伏自己的傲慢心,也訓練自己安忍的心。
修行人如果遭到屈辱,他會安忍順受,不起情緒或者對立、對抗,他知道凡事都有因緣果報,能這樣順受不計較,就能消業障;假設沒有那個業,是平白受冤,而我們安忍順受,也會為自己帶來福報。所以,有一句話說,受了無理的對待,那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宗風說「凡事肯吃虧,不計較」,吃虧不是吃虧,是帶來大便宜,在《觸光柔軟》我也談到:「人虧天補」,人虧待你,天會補足你。
再來,戒場受戒的人,都來自十方八面,所以每天除了有戒師的訓斥,也會面對各種觀念、各種性情的人,甚至有時候會有起衝突,這個也要「安忍順受」。
有句話說:「跪沙彌,打比丘,燒菩薩頭」。在戒期當中,往往戒師開示的時候,戒子都用跪的,古代不像現在,大殿往往都有地毯,平坦柔軟;以前受戒時,大殿容納不下就排到外面,都是跪在小石頭上,這叫「跪沙彌」。要受比丘戒的時候,就被打來打去;戒期圓滿時,也要燒戒疤。
時代不一樣了,以前有燒戒疤,或燃香供佛,乃至捨身,在《善導大師略傳》裡面就有談到很多這類的真實事蹟。在古代這不是自殺,是為法獻身,反而是倍受讚歎的。不過由於現在時代不一樣了,如果現在還這樣的話,會被指責違背人權,不民主。所以大陸的戒場沒有燒戒疤,台灣有的戒場有燒,有的戒場沒有燒。
第二,「接受背誦」。
在戒期當中,主要是演練、聽課、背誦《毘尼日用切要》,乃至背誦一般的早晚課。雖然淨土法門與聖道法門的修學不同,但在戒期當中還是接受背誦。曾經有我們法門的出家眾在戒期中不接受背誦,這樣是不可以的,該背誦的就要背誦,該熟記的就要熟記。雖然受完戒,回到常住,戒場所背誦的大部分沒有用到,但這個過程是一種歷練、一種見識,也是另一種學問。
《毘尼日用切要》的內容,我們現在生活中也會用到,而且那些文詞也都很優美。像早晨睡醒就要念:
睡眠始寤,當願眾生,一切智覺,周顧十方。
下床了就念:
從朝寅旦直至暮,一切眾生自迴護,若於足下喪其形,願汝即時生淨土。
念這些偈語可以引發我們的菩提心,一般最後都有持三遍咒語,我們就改為念佛。
上淨房也有偈語:
大小便時,當願眾生,棄貪瞋癡,蠲除罪法。
洗手偈語:
以水盥掌,當願眾生,得清淨手,受持佛法。
刷牙偈語:
漱口連心淨,吻水百花香,三業恆清淨,同佛往西方。
洗臉偈語:
以水洗面,當願眾生,得淨法門,永無垢染。
淨身偈語:
洗浴身體,當願眾生,身心無垢,內外光潔。
不過,要到了極樂世界,才會真正的內外光潔。
出家人剃頭也有偈語:
剃除鬚髮,當願眾生,遠離煩惱,究竟寂滅。
遠離煩惱,究竟寂滅,是所有修行者的盼望。
這些偈語都非常好,年紀大、記憶力差的不勉強背,因為佛號涵蓋一切。不過,這次幾位新戒的年紀都不是很大,所以要儘量背。
第三,「認真學習」。
在戒場要認真學習演練,準備三壇的正受,這期間能學到一些佛門行儀,不要有敷衍的心態。也就是說,無論何時都要以莊重之心來面對外界的種種。
再來,戒期當中上課的時間很多,主要是講戒律,《沙彌律儀要略》、佛門行儀或解釋《毘尼日用切要》,最多的就是解釋比丘、比丘尼戒以及菩薩戒。上課時,大家要專心聽講。
第四,「和睦相處」。
剛才有講,戒子是來自四面八方,大家性格都不同,假若有人對我們態度不好,不管是語言上或行為上的,都要以和為貴,以忍為高,不要與對方有所衝突。
我是民國66年(1977)在佛光山受戒,當時戒期是一個月。受戒期間,氣氛很安詳,雖然很嚴謹,但卻不枯燥,也不累,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為什麼說嚴謹呢?那時候,戒師幾乎都沒有離開我們,晚上睡覺也跟我們同一間寮房,可說戒師是和我們是同出、同入、同臥、同起的。
佛光山非常注重威儀,所謂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行如風,臥如弓。只是,隨著時代的遷移,其他的戒場已沒有以前的嚴謹有規矩。甚而聽說有人在戒場打架鬧事。其實,這都已經失去一個受戒應有的發心,以及出家人應有的行儀,如果這樣,出了戒場,他能扮好一個出家人嗎?所以,古人說:「佛教的衰敗有三濫:濫剃度、濫受戒,濫掛海單。」也就是說,不經過考核了解就剃度,不經過考核了解就接受受戒,只要有戒牒到處都可掛海單,到處有吃的有住的。
再來,在戒期當中,面對的都是出家人,有的人比較熱心,一碰到人就巴不得想把我們的法門推展出去,最好不要這樣,要「不顯宗門」。因為淨土法門是難信之法,也是難講之法。對方根機未到就講這個法門,很容易讓人誤解,乃至誹謗。
當然,在戒期中或者也能結交到同參道友,但是要觀察的,經過一段期間,曉得對方是這個根機,就穩穩地講,一步步有順序地講,這是可以的,而且也多了一個同參道友。若非如此,不要輕易講。
第五點:「契戒精神」。
為什麼要特別說契合戒律的精神呢?因為受戒、瞭解戒條以後就會有疑惑──咦?比丘戒二百五十條,比丘尼戒三百四十八條,大多數在現時代是不會發生,也行不通。同時,檢討自己,也有很多是不容易做到的,那要怎麼辦呢?就要體會戒的精神。
這些戒律除了根本大戒以外,大多是二千五百年前,佛陀依那個地方的民俗風情,以及當時出家眾在某種因緣下犯的過失,佛陀隨犯隨戒,並不是一開始就定二百五十條,而是有因緣性而制定的。
其實,萬法都是因緣而產生,假設沒有那個因緣,也就不存在這種現象。所以,不管是二百五十條,或三百四十八條,每一條都有制戒的因緣,因此要體會佛陀制戒的精神。
戒有根本戒,有枝末戒,佛陀是要保護修行人,所以制定戒。修行的通則是戒、定、慧,要有定的心,才能顯發佛性的智慧,那首先必須守好戒。戒就像防腐劑,不讓外來的污染使得東西腐爛;假若污染腐爛了,就必須懺悔。所以,戒裡面有開、遮、持、犯,同時也談到羯磨、布薩。
佛陀是為了愛護我們,規範我們的身心,同時也規範我們的生活飲食起居,所以這些戒條當中涵蓋有根本的性戒,也涵蓋著日常的行持、飲食。就根本戒來講,不管有沒有受戒,都必須要守的,也就是「淫、殺、盜、妄」,所以在受了戒法之後,要體會戒的精神,根本戒不要犯,其他的能守要儘量守。
因為戒律是二千五百年前在印度所制定的,而佛法不只印度人修學而已,佛法是讓所有的眾生──不管哪個民族、哪個國家,都能夠適用的。可是代代相傳的出家人,離開那個地方,離開那個時代,還適用嗎?還能守嗎?
其實,佛陀也有考慮到這一點,因而在入涅槃時就跟阿難尊者說:「從今以後,出家眾對雜碎戒可以捨。」雜碎戒就是小小戒,佛陀涅槃當年,僧眾結夏安居之時,迦葉尊者召集了五百羅漢,結集經、律、論三藏,進行佛教史上第一次經典結集。在結集律藏之前,阿難尊者就報告他親自聽佛陀講:「雜碎戒可以捨。」大迦葉就問:「你有沒有進一步問佛陀什麼是雜碎戒?」阿難尊者感於佛陀即將入涅槃,心中感傷,所以忘記問了。結果,在場的阿羅漢,有的說:「除了波羅夷之外的,所有的都是雜碎戒。」有的就說:「除了波羅夷、僧伽婆尸沙,此外的都是雜碎戒。」有的又說:「除了波羅夷、僧伽婆尸沙、二不定法,此外的都是雜碎戒。」那有的又說:「除了波羅夷、僧伽婆尸沙、二不定法,還有尼薩耆波逸提,此外的都是雜碎戒。」由於各說紛紜。因此大迦葉就宣判:「諸大德!大家所說不一如何行持?這樣好了,凡是佛陀沒有制定的,不用增加;已經制定的,不用減少。」
過了二千多年,台灣還是依當時的比丘戒二百五十條,比丘尼戒三百四十八條。到這個時代,可以說大部分都不適合了。所以,要瞭解戒的精神。
印光大師也說,在這個末法時代要效仿正法、模仿聖人,是不可以的。那怎麼辦呢?──「粗持重戒,兼做世善做為助行。」。這個時代,眾生根機羸劣,我們做不了那一些,也模仿不了聖者,所以就「粗持重戒」。因為,佛陀那個時候訂戒律,規範佛陀座前的弟子,那些弟子都是親隨佛陀學習的,因此那時候持戒就顯得容易,到了這個時候就不容易了。
什麼叫「粗持重戒」呢?比丘戒律分為八聚,比丘尼七聚。「聚」就是類,第一聚就是「波羅夷」,比丘波羅夷四條,比丘尼波羅夷八條;「淫、殺、盜、妄」,這是重戒,犯者不可懺悔,必須離開僧團。再來是「僧伽婆尸沙」,也就是僧殘 ,比丘十三條,比丘尼十七條;佛陀對比丘尼制定的戒律比較多,可見佛陀對女眾比較愛護,所以比較防範。
還有「隨方毘尼」。僧團一定要有制度,這樣團體才有依循,所謂「不以規矩,不成方圓」。可是,到了中國,經過了一二千年,已經不能完全依照那個規矩,因此古代有「馬祖建叢林,百丈立清規」,另外建叢林、立清規。如果以戒律來講,這都是犯了戒律,可是如果不這樣,出家人怎樣辦呢?因此只好隨宜制訂,這個叫「隨方毘尼」。
佛陀也曾說過:「我制定的戒,在當地不合的話,可以不用守;我沒有制定的,在當地必須要的,也應該要遵守。」就是隨著那個地方的國俗民情、生活上的需要,而另制生活的規條,這就是「隨方毘尼」。
當然這有一個矛盾,比如大迦葉說「已制的不減,未制的不增」,可是現在是既減少又增加了。這是沒辦法的,如果不這樣,僧眾就不能生存;沒有僧眾,三寶就消滅了,三寶消滅,宇宙黯黯誰啟以光明?眾生如何得度?所以,為了維持佛法,也不得不這樣。所以說,我們要瞭解戒條的精神而活用它。
佛陀也規定比丘、比丘尼要半月半月誦戒。就我所了解,某某山的道場遍布全球,出家眾也不少,他們並沒有半月半月誦戒;三十五年前我曾參學台灣一些道場,有的有誦戒,有的沒有誦戒。那誦戒的形式是怎麼樣的呢?誦戒的人在台上,其他人就看著戒本,在台下聽,誦完比丘戒再誦菩薩戒;比丘尼誦戒也大致是這個形式,誦比丘尼戒大概四十分鐘,菩薩戒三十分鐘,戒誦完了就結束了。有的道場是平常不誦戒,結夏安居才誦戒。
即使有這樣的誦戒儀式,但這樣如法嗎?其實是不如法,為什麼?因為每當戒條誦完了,就會問大眾清淨嗎?三問三答,犯者當下發露,有犯沒有發露就犯故妄語戒,大家都沒有發露,表示大家清淨,因為默然故。但事實上,都清淨嗎?並沒有,可以說,幾乎誦了戒又犯了戒;但是,又不得不然,因為佛陀規定半月半月誦戒。至少誦了戒,不管戒條合不合乎,是否做得到,這樣的誦戒,可說是再一遍的複習與警愓。
但這有一個問題,為什麼大家都默然呢?是要故犯妄語戒嗎?不是的。因為一旦有人發露了,另一個問題來了,這要有經過幾年學律,深入研究律藏,曉得開、遮、持、犯,曉得在種種境緣之下是開還是遮,所犯的是淺還是深的律師來布薩羯磨,所犯嚴重的話,要有二十位清淨比丘,二十位清淨比丘尼,少的則要四個人,或三個人或一個人。以現代來說,其實是很容易犯的,就要常常懺悔,又常常犯,懺了又犯,犯了又懺。而最大的問題是去哪裡找二十位清淨的比丘、清淨的比丘尼?所以,在這個時代即使有誦戒,只是儀式照著做一遍,根本無法如實。當然,就像前面所講的,如果當作複習警愓,也是可以的。
那淨土宗的道場要不要誦戒?有關這方面,在《淨土宗的戒律觀》,以及我在西安悟真寺對大陸新戒比丘的講話,都可以參考。
對我們來講,戒不是我們所依靠的,戒是聖道門自力難行道。因為所依賴的是自己的力量,所以一定要儘量要求自己把戒做好,但如實來說,有些人人格也扭曲了,怎麼說呢?我們會出生在娑婆世界,就是濁惡之人,有見濁、煩惱濁,否則就不會投胎在娑婆世界,所以娑婆世界的眾生本質就是濁惡、煩惱所成的。就好像一顆黑炭,即使我們再用怎樣多的清水或高級的清潔劑來清洗,這塊黑炭能變白嗎?或者把它割成碎片,或磨成粉,它會白嗎?這個意思是說,在這個時代,戒是不可能圓滿清淨的。可是為了顯示自己是持戒的人,有的不知不覺就詐現威儀,扭曲人格。這樣講不是否定持戒道場及持戒的人,持戒的人是可敬的,只是,直白、如實的講,有些人確實是如此。
也就是說,末法時代「億億人修行,罕一得道」,如果這個時代還依著正法時代聖道門的步驟,這不是佛陀本懷。我們應該要瞭解自己的根機,回歸淨土門,使人人都能脫輪迴,得解脫。
所以,戒律不是我們所依靠的,阿彌陀佛才是我們所依靠的,這就是「自覺非器」──覺悟到自己不是戒定慧的根機,就像曇鸞大師所說:
人天諸善,人天果報,若因若果,皆是顛倒,皆是虛偽,
是故名不實功德。
他又說:
我從無始循三界,為虛妄輪所迴轉。
一念一時所造業,足繫六道滯三塗。
北魏皇帝稱曇鸞大師為「神鸞」,南朝武帝對他朝拜稱他為「肉身菩薩」,這樣的人,還認為自己一念一時所造的業都足以綁在六道,而且是關在三惡道的牢房裡面。凡事深刻檢討,往往更能看清自己,好像往地下挖了一尺才曉得還有一丈,挖了一丈才曉得還有百丈,挖了百丈才曉得還有千丈、萬丈。如果沒有深刻地自我檢討,就會不自覺地認為自己是持戒的人,是有修行的人,而認為別人對這些不重視,也沒有持過午不食戒,也不誦戒,也不懺摩,是弁髦戒法,是犯戒之人。
道綽大師也講:
若據大乘,真如實相第一義空,曾未措心;
若論小乘,修入見諦、修道,乃至那含、羅漢,斷五下,除五上,無問道俗,未有其分;
縱有人天果報,皆為五戒十善能招此報,然持得者甚稀;
若論起惡造罪,何異暴風駃雨。
這一看讓人震撼,而且令人汗流背浹,為什麼?「大乘真如實相第一義空,曾未措心」,大乘的境界這麼高,凡夫曾未措心,我們還可以理解;可是「見諦、修道,乃至那含、羅漢,斷五下,除五上,無問道俗,未有其分」,隋唐時代,高僧林立,道綽大師說不管出家或在家的都沒有分,以這樣來反觀我們現在的出家眾,更不用講了。「縱有人天果報,皆為五戒十善,能招此報,然持得者甚稀」,在那個時代,不但初果阿羅漢沒有,連五戒十善能持得圓滿的也很少。可是一講到「起惡造罪」,就像暴風駃雨。也就是說,行善一點力量都沒有,做惡卻爭先恐後。這就是道綽大師那個時代,以及他本人深刻的反省。
到了善導大師,更直截地說:
一者決定深信:自身現是罪惡生死凡夫,曠劫以來常沒常流轉,無有出離之緣。
曠劫以來沒有出離之緣,現在也沒有出離之緣,未來總可期盼吧?很悲慘,未來也沒有出離之緣,而且是個「常沒凡夫」,那不是很可怖畏嗎?不過,幸好有阿彌陀佛四十八願攝受眾生,阿彌陀佛無疑無慮,我們也無疑無慮乘彼願力,定得往生。
《觀經》內容開始是講十三定觀、三福九品,最後引導入念佛,為了引導眾生歸入機的深信,因此善導大師解釋「至誠心」時就舉出「至誠心」就是「真實心」。什麼是真實心?──「不得外現賢善精進之相,內懷虛假。」
論眾生,誰不內懷虛假?而佛一時一念都是真實的,以至誠心這面鏡子照出我們眾生的不真實,所以,這面鏡子對我們來講等於是照妖鏡,以「至誠心」做鋪排,讓我們進入「深心」中機法二種深信的「機深信」。
「迴向發願心」也是一樣,必須要「無始以來所有善根迴向,如同諸佛菩薩的迴向」。問題來了,我們有什麼善根能如同諸佛菩薩的迴向,幾乎沒有;既然沒有,就領受諸佛菩薩的吧!所以這個迴向發願心,引導我們進入「深心」中機法二種深信的「法深信」。
所以,善導大師很巧妙地將釋迦牟尼佛所講的三心──至誠心、深心、發願迴向心,先各從自力他力來解釋,再引導眾生進入他力。最後用「二河白道喻」來顯示一個念佛人的心態與行持,及阿彌陀佛的安慰與保證。
一個念佛的人,他是什麼心態?什麼本質呢?就是「二河」──火河與水河。
火河跟水河其深無底,其廣無邊,表示我們的貪瞋癡煩惱無量無邊,充滿整個宇宙;可是我們的善心和念佛才小小的四五吋而已,即使努力在念佛當中,貪欲之水,還是常常淹到腳底,瞋心之火,還是常常燒到腳底,即使念佛還是這樣。幸好,阿彌陀佛安慰與保證地說:「汝一心正念直來,我能護汝!眾不畏墮於水火之難。」所以面對水火無邊的我們,幸好有白道──阿彌陀佛五劫思維,兆載永劫苦行所成就的這一句名號,就是白道。善導大師所說,專稱彌陀佛名,就是行走在白道之上。
蕅益大師早期是弘揚戒律的,對於佛教各宗各派的教理也很深入,《彌陀要解》就是以天台為主軸,揉合各宗教理在裡面。佛教中有一種說法,說當時、當地如果有四位清淨的比丘僧,就可以住持佛法。蕅益大師一直在尋找其他三位持戒清淨圓滿的比丘僧,為什麼他不找四位而找三位呢?因為他當時認為自己是清淨比丘僧,可是當他連三位都找不到時,才發現連自己持戒也不清淨。蕅益大師深入律藏三遍,才曉得自己不是一個比丘,所以就退掉比丘的身分,做一個沙彌;最後連沙彌的身分乃至五戒的身分也不敢當,而自認是個但三歸的出家人。
近代被稱為戒律祖師爺的弘一大師,他瞭解四分比丘律時認知自己不是比丘,也退守沙彌,甚至自認五戒也不圓滿。
這些持戒大德都已經這樣了,何況是我們呢?
法然上人就說自己「非三學之器」,也就是說,他自認自己不是修學戒定慧的根機,是一個十惡的法然,是一個破戒的法然,所以也不敢以守戒自居。因為這樣深刻痛徹的自覺,所以很容易歸入淨土法門。
因此,對我們來講,我們就是粗持重戒,一心念佛。
在比丘、比丘尼戒前還有十條沙彌、沙彌尼戒,這十條也不容易守。譬如「過午不食戒」,大家很少有過午不食的;對我們來講,也不強調過午不食,尤其身體不好或老邁瘦弱的人,不要勉強過午不食。又如「不持金銀錢」,也沒辦法做得到;還有托缽乞食也不可能。所以,就是剛剛講的,儘量理解「戒」的精神,去實踐「戒」的精神。
淨土法門是學彌陀的法門,彌陀是什麼法門呢?彌陀是一位慈悲的佛,是無條件救度的佛。《觀經》就說:
佛心者,大慈悲是,以無緣慈,攝諸眾生。
所以,淨土法門是阿彌陀佛救度的法門。
一個學習淨土法門的人,薰染到阿彌陀佛的無緣大慈,同體大悲;學彌陀的大悲,自然就被大悲薰染,就會像《圓通章》所講的:
若眾生心,憶佛念佛,現前當來,必定見佛,去佛不遠。
不假方便,自得心開。
如染香人,身有香氣,此則名曰:香光莊嚴。
學佛的大悲心就是染香,我們沒有香,但有香氣,就有香光莊嚴,就有彌陀慈悲的香、智慧的光來莊嚴我們,使我們散發出彌陀的慈悲與智慧。雖然,我們沒有特別強調戒律,但是一個出家眾、修行人、學佛人,難道不會去惡行善?難道會故意毀壞戒律嗎?不會的。他是體會到自己的根機,也體會到戒的精神,因此是依照戒的精神。只是這個不好說明,因而有人就誤解淨土宗只念佛,沒有誦戒,也不持戒。
再來,有人問:一般佛門用餐都念供養偈──「恭養佛、恭養法、恭養僧、恭養一切眾生」,為什麼淨土宗是念「感恩偈」,這樣如法嗎?好像跟基督教,感謝上帝賜我吃賜我住一樣。
我因為曾經到過日本,知道一些日本人不錯的生活習慣。比如,他們在用餐之前都會念一句「いただきます」,這句話可以從各各方面來解釋:我要開動了,或者是承蒙你賜給我這麼好的佳餚,我就不客氣了;用完餐了就說「ごちそうさまでした」,感謝讓我享受了這些佳餚。類似這樣。
不僅一般人,家庭親人相互之間也是這樣,譬如要出門上班了,會說「行ってきます」,下班回來會說「ただいま」。有些夫妻彼此會「嘔氣」,悶氣不說話,久了隔閡會更大,可是,他們天天都要這樣講,即使夫妻不和也天天都要這樣講,過不久,氣氛就緩和了,也就開始有講話。所以,他們不管夫妻和不和,恩不恩愛,因為吃飯要講,出門要講,回來也要講,所以他們比較沒有像台灣一些夫妻一樣,一悶氣就好幾個月,甚至一年半載,都不彼此講話溝通;這個對於夫妻的維繫,家庭美滿安樂,會有很大的傷害。
還有,他們不論是佛教或新興宗教,在他們的教堂或者信徒之間,用餐的前後都會念誦一段類似「感恩偈」與「結齋偈」,雖然文辭各不同,但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懷抱感恩」。
我們是淨土法門,不是聖道法門,淨土法門有淨土法門的特色,所以未必與聖道法門一樣,為什麼?因為教理不同,展現出來的行持也不同。因此,善導大師在《觀經四帖疏.散善義》就把淨土之行分為「正行」與「雜行」。正行有五種,最後一種是讚歎供養,就只讚歎供養阿彌陀佛,所以,我們的供養就是專一供養阿彌陀佛。
「專」是淨土法門的特色,包括吃飯前念「感恩偈」也是專,用完餐了念「結齋偈」也是專。
我們的供養偈是:
仰蒙彌陀恩,惠賜此佳餚,謹以感恩心,恭敬歡喜受。
三餐一開始都要「仰蒙彌陀恩」。其實我們的飲食很簡單,我們不吃好,也不吃多,我們僧團用餐,菜只有三樣,高麗菜一樣,地瓜葉一樣,豆腐幾塊,這三樣菜也就是一餐,這也是彌陀的恩,這也是佳餚。有的人會認為,這麼平常的東西,怎麼是佳餚?甚至吃剩菜,也是佳餚?是的,不管餐點是多是少,是好是不好,都是「仰蒙彌陀恩,惠賜此佳餚」。
用完餐就念:
飯食已訖,當願眾生,信佛念佛,得生極樂。
教理不一樣,行持就不一樣。其實一般早晚課一開始也都不是現在這樣的,各宗各派的早晚課也都不一樣。因此,淨土門也必須要有淨土門的宗風特色,否則所謂自力、他力,聖道、淨土,難行、易行,就混淆了,這很嚴重,不能混淆,因為這關係到我們能不能往生。
宋朝以來,就開始了這種混合、融合的情況──或禪淨融合,或台淨融合,或賢淨融合,難行易行、自力他力都融合在一起,學習的人也不曉得自己所學的是易行或難行。如果是易行就好,若是難行,怎麼辦?
淨土,我們非往生不可,因為若不往生,三惡道有份,可是如果摻雜難行,豈不是對往生有障礙?這是很危險的。所以,我們一開始就必須把什麼是淨土?什麼是聖道?什麼是自力、他力,什麼是難行、易行,說清楚,講明白。
當然,這還是必須觀機逗教,對方根機未到,也不隨便標舉,否則容易讓人誤解,認為淨土宗過於偏執。
五正行中,念佛是「正定業」,其他是「助業」。很多人誤解「助業」的意思,將助業說成是幫助的、輔助的。其實,這裡的「助」不是這個意思,這裡的「助」是「助成」的意思。因為有這四種,才能引導諸行的人進入正行,引導四種正行的人,進入正定業,專於正定業。好像開車,從其他的羊腸小道開到縣道,再開到省道,再由省道開到交流道,一旦上了高速公路,就專駛在高速公路了。所以,念佛是正定業。
再來,我曾經說:「出家人最好不要有個性。」因為每個人都有個性,所以平常要大家背誦宗風,以宗風的內容來薰陶、觀照;可是我們的習氣很強,往往事情一來,首先第七阿賴耶識就迸出來了,第六意識的薰習力比較弱。所以,有的人就特別情緒化,容易忿忿不平,容易與人爭鬥,這個也鬥,那個也鬥,與人不和,自苦苦人,也給別人留下不好的印象,這就是太有個性了。出家人,儘量不要有個性,要儘量反觀自己,儘量柔軟,這樣才能與人和。
去年勉勵新出家的開示中,我曾提到「六不」與「六令」。
「六不」:不情緒、不脾氣、不生氣、不批評、不責備、不抱怨。
「六令」:令人接受、令人歡喜、令人讚美、令人尊敬、令人感恩、令人懷念。
為人最基本就是要令人接受,別人不接受我們,或我們不接受別人,彼此都沒辦法過日子。
要令人家接受,也要做得令人家歡喜。如果別人消極的接受,然後保持距離,這也不行。
令人歡喜之後,進一步要令人讚美。這不是要沽名鈞譽,是因為有好的心、好的言行,人家自然會讚美。
會讓人讚美的人,一定也會令人尊敬;而令人家尊敬,不如令人家感恩;令人感恩,不如令人家懷念。
當然,這都不容易,只是我們就是儘量做。想到要令人感恩,令人懷念,那與他人互動時,就要留意自己的身口意:有沒有恩慈體貼,有沒有慈念眾生、加厚於對方,有沒有幫他分怨共過、讓美歸功。就往這方面去思維。
阿彌陀佛有恩惠於我們,我們也要儘量恩惠於他人,這就是「學佛大悲心」。彌陀如何愛我,我便如何愛人;彌陀如何為我;我便如何為人。儘量往這一方面學習。
有師父提議,希望我每個月都可以為出家眾開示,初一、十五僧眾聚會時,也能為大家精神講話。這是好意,是應該的,只是,我很愧疚,還請包容。一則,因為我生性內向寡言,也缺乏學智與辯才,無法比照其他名師;二則,一年來我在海內外各共修會的開示,大小場近三十場,每一場開示也都有形成文字發給大家;而教團每隔幾個月也都會出版新書,又有雙月刊,如果每一個月又都開示,大家恐怕也沒辦法消化。同時,「法」是萬古如新的,沒有新花樣,但永遠都是新鮮的。以「俗諦」來說,宗風是根本;以「真諦」來說,我們的出版書就有很多,希望大家都可以反覆地溫習。
今天晚上就講到這裡。南無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