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师父 慧净上人所录制的念佛机中以台语称念的六字名号,那是在台北就读佛研所期间的事了。那一学期因为一口气选修了八门课,一周中几乎有五天的时间,整天都埋头在解门的作业上,心中不免又偶而会生起隐隐的不安,这是因为一直以来内心总会担心解行上的不平衡所不时会现起的粗重烦恼,心中总认为自己在念佛的行门功夫尚未能稳定,临终往生的一念自然也没能有把握所形成的一种沉重的心理负担。而此次正当我烦恼又现前之时,竟能在佛研所客堂的书报架上看到了一本不太可能会出现在那上头并且也是唯一的一本「善导大师语录」的小册子,於是我就随兴翻了翻,看到了末页上写着「全年念佛共修」几个字,顿时眼睛一亮,如果我能利用假日去参加共修,心里面的不安肯定就能减轻,於是就在同一星期的周六,我就来到了位於台北信义区的象山弥陀村参加大众的念佛共修。
当我踏进了一楼的念佛堂,耳中立即传来了念佛机中一句句相续的佛号声,也就是师父 慧净上人以台语所称念的六字名号,当时所直觉到那是一种很乡土、很质朴,好像也带有一点闽南音那种俗俗的特质,那是一种不带有任何修饰的朴素,而音声中又似乎隐约透出一种具有坚定信力的气氛,一时间重重地震摄了我的内心,引发了我在念佛求生上的共鸣,顿时内心即现起了五味杂陈的深刻觉受,有着十分惊喜讶异的冲撞感。此刻再回想起,彷佛仍能鲜明的感受到内心那颗热呼呼的肉团心,似乎还正在加速重重地乱动着,全身的毛孔,好像也跟着竖立了起来,这种生理反应,似乎又重温了当时内心正交织着和以往所习惯的共修调子彼此间的撞击景况。
进入了念佛堂不久,很快的迎面而来的即是执事的净音师亲切的接待,从她温雅不俗的谈吐中,立刻又使我保留了以往对台语称念那种俗俗的刻板印象,再看看堂内正要共修的僧俗同修们,据说许多在台北信义区象山弥陀村这一带的同修,很多都是些年轻的饱学之士,其中不乏有知识份子、艺术家及放下俗务来此地老实修行的居士们,看着堂内共修的同修他们端坐着念佛的仪态,十分文雅、安详而严肃,确实有别於一般念佛堂里所看到的那类老莲友的形象。为什麽这麽样单调的共修方式,竟能够吸引这些人在步调紧张的都会区中还能够这麽样欢喜的来此只是端坐着老实称念这句佛号,我心想,自己应该先收拾起以往的一些成见,好好用心,客观地来解读这句佛号音声对我所形成的冲击意义。
其实,初次听闻师父以台语称念的那种的心情,一直以来我仍是感觉难以具体地来描述它,只能权用佛经上不可说、不可说;无法言喻来表达。一方面这是因我个人的修养不足,一时还难以明确的掌握那佛号音声所展现的现量之境,一方面我也不敢轻易的评断称名者内心对佛号的诠释之意,只是用後学的心情试着去体会,希望在自己老实的称念中,慢慢再去深入理出自己内心的所生起的觉受。至今,称念这句名号,已经又过了两年的时间,期间再透过学习师父在善导思想方面的开示後,这也才使我能稍稍的来分享当时这句佛号对我所生起的加持意涵。
首先谈谈衪与一般传统的各种唱调最大的不同处是在於衪是一种独特的无调之调,这是以一种非常原始的方式直接称念,没有加入任何人为刻意的配乐修饰,这样直接的称念法,使我感觉到很能够充份地表达出内心那种难以言诠的心情,在声声句句的称念音中,都能注入自己对这世间厌离的诉说,也能透出一个无力出离的游子无奈祈求的心声,种种的心绪,透过称念名号的加持下,彷佛还得以立刻获得阿弥陀佛誓愿力现前安慰的回应,使我立即能洗涤内心种种即将又要现起的烦恼之习。
一般传统上各式各样的调,较流行於华人间的共修,在现今至少就有十多种,每一种音调其实也都有它的摄人之处,因为那其中都有着佛号功德力的加持,所以任何一种调我都非常喜欢,但是那种喜欢是有其限制的,是会受到自己业障的影向而产生变化的,换句话说听久了有时就会显现出负作用,或许这是因为有了配乐的变化也就难免会牵引出情识上的种种起伏。过去我曾多次参加佛七共修,参加的人数有时曾高达二百多人,这其中难免也就凡圣混杂,有时从一些同修们的念佛音声中,也能多少感受到其个人的心境,曾经就有位坐在我後排的老菩萨,她也许是受过日本教育,也对音乐十分热爱,於是当她尽情地称念佛号时,原本共修时是唱着印光大师六字四音的调,但在她唱来却很像成了日本传统的演歌,她自己倒是十分地陶醉在其中,特别是当她唱到「陀」字的时候,那种特响亮而独特的长抖音,实在把我这个定力薄弱的心,搞得也跟着上下起伏,擅抖了起来,真是有够阿-弥-陀-佛,原本是打算好好来练练功夫的一个难得的佛七,就在这麽样的一个菩萨的考验中度过了。
虽然说配乐上的美妙,这对於初学来讲确实也是能引发出对三宝的恭敬与法喜,但若是真要能与佛菩萨的庄严境界相应的话,那就非得要以相当平和端正的音韵为辅助不可,并且由於调子的高低太大,唱久了自然也容易使人感觉到疲累,就像是一般在喜怒哀乐的种种情绪起伏之後的效应一样,这对於凡夫在身心方面的能量,其实都是一种很大的消耗因素,所以念久了以後确实是挺累人的。人只有在无念的状态,才能真正养精蓄锐,恢复体力,进而达到心灵上的昇华,这个道理只要稍有过修定体验的人都能认同。所以对於老修而言,若是已曾有过契入寂静无念境界之人,或是内心已经相对比较能静下来的人,就会对那些人为造作的起伏音调,感觉到是一种夹杂的音声,彷佛庄严的佛号也成了世俗的靡靡之音,总是没有单纯的一句佛号原声来的脱俗而纯粹。
而师父 慧净上人所体验出的这个无调之调,让人听了就完全没有这些意识情感上的起伏色彩,确实能令听闻者感受到一股清凉平和之感,犹如是「正直舍方便」之法,就是这麽直接笔直的与阿弥陀佛沟通。这个无调之调,也许起初称念时因为没有伴随着配乐的修饰所带来的情识摄化,可能较难以吸引一般善根稍浅,或专喜欢搞热闹的初学者,确实一开始听起来,它只不过是很平常、很平淡、很老实的一句接一句的称念,像似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是若真能这般的如理相续,就能很快就进入一种无调之调的平衡旋律之定中,虽然没有添加人为造作的色彩,但却能让人如实充份的表达出内心真实的情感。
不过这种单纯的境界要真能被明确而深刻的体会到,确实还是必须要透过对这句佛号功德的认知以及自己深厚的善根和信愿力方面的加持,才更能够完完全全由心而发地自然契入。换句话说,信愿求生的信心越坚定、越迫切、越真实,教理上也越能掌握之人,在称念之时,也就更能深刻的融入这句佛号纯朴庄严的音声之中,同时也能够藉由这句无调之调的六字名号传达出内心对阿弥陀佛的虔敬、祈求、思念、感恩等等的真实情感,进而达到业障消除、长养道心甚而对法尔实相的亲切、平常也能有所体认。而对於不明了教理,不识字的老菩萨们,至少也要能深信阿弥陀佛已将救度众生的大悲大愿完全融摄在六字名号之中,众生只要至心称念即能获得光明的摄受而念念灭罪,且念念当中已具足了今生往生极乐之功德,临终之时佛必定不违誓愿现前接引。倘若真要能有这样的信受认知,那在称念佛号之时,必然也能够念念触动善根,念念与佛心相应。
具体的来说,现在我在念这个调的心情当中,已渐渐能够少分的体会到这句佛号与阿弥陀佛的光明功德是一体不二的,因为已知佛号正是阿弥陀佛果地功德之总体,既是本体亦是光德的显相,所以称念时,佛的光明力用就必然会直接在音声之中显现,所以正当在称念时也就能立即感受到佛光的注照,内心就能生起一种被光明摄取的光照感、彷佛在那一时间,佛号、佛光和自己也都融成了一体,打成了一片,那是一种非常的亲密、亲近而温暖、安宁的觉受,内心松紧适中,丝毫也不会生起一点松懈或疏离感。
而以往所称念的种种的音调声,也许是因为音调都太美妙了,反而就容易分散了对佛号字韵及本体功德的体会,有些教理不明的人也就会在这带有情感的音声引导之下,渐渐把阿弥陀佛这尊佛当成了一般世俗神佛的偶像来崇拜、来执着,而并不是依着理性来尊崇信顺,甚或有的人只是把衪当成一个成就三昧的修定工具,和缘於花草树木、日月星辰,世间任何一个修定的所缘境一般,那这不就是大大的亵渎了阿弥陀佛为佛中之王的尊号吗?倘若是以这些心态来称念这句名号,我感觉到这不只是我们自己最大的损失,同时也是在造下了很多因无知而来的罪业,因为这句南无阿弥陀佛名号衪是个活生生的生命体,而且是以万德所庄严出的佛果德相,是佛以无量劫的悲心愿力所成就来救度苦难众生的尊贵之体,称念的人若不能试着去体会这点,而只是悠悠忽忽的轻率念过,这对於阿弥陀佛确实是非常不恭敬的,虽然说不恭敬也是因为自己的无意所致,但古今中外的先人们也常说,无知即是一种罪业,虽然是无知所造,但是业感仍旧存在,因果是丝毫不爽的,难怪乎师父 慧净上人要说信受弥陀才是真正的功德,而不信受、不了解,乃至於还怀疑衪,这也是真正最大的罪业。
试想,过去我们自己在初发心行菩萨道时,好不容易终於才发起一种决心愿与旧习对抗而开始对於周遭的人试着付出真诚的关怀和种种供养之时,所换来的却是一脸的怀疑、不领情甚至还完全曲解你而所感受到的那种有口难言的委曲、污辱与不平之时,即使明知对方也是因业力所使的不由自主,但是否也仍是会一点一滴地在摧残着我们的菩提道心呢?看看周遭有多少初发心菩萨就是因为忍受不了像这样的挫折感而退失了菩萨道,这难道不就是因为无知所造下的罪业吗?而今天我们倘若是小看了佛的慈悲救度之心或错用了代表佛的本愿威德力的名号功德,这不就是一种更大的不敬,更大的罪过吗?所以,我衷心的希望有缘的同修,一定要多用点单纯的心思去体会阿弥陀佛救度众生的悲愍婆心,以及这句佛号所具足的不可思议的功德,倘若渐渐能具足这样正确的心态来称念,就这麽直直的念去,念佛当中也不必刻意再做任何的观想,必然也很容易与阿弥陀佛的慈悲心相应而接收到佛光的加持护佑,彼此间的距离感就能顿时消失,能念的人与所念的佛号音声即时就能打成一片成为亲密的一体,而不会像油和水一样,虽看似同在一个容器中,但却永远是两相分离而不相干。
每当我听着师父 慧净上人在念佛机中传来的音声之时,就很能感受到那种心佛众生水乳交融的意境,师父他自小是受私塾教育的,对於闽南音的台语唱腔掌握的非常道地,再加上师父对於佛号功德多年来已有着纯一专持的深切体认,所以由师父口中唱出的音声,真是非常的纯朴、真诚,犹如赤子之心声,在平平常常之中,却能有着深深不凡的感动,非常地耐人寻味,且百听不厌,听再久也不感觉的累,真是个很优质的念佛助缘。师父曾说,我们现在所说的台语,其实它是源自於闽南地区的语言,所以也叫闽南话,闽南话又叫河洛音,是指是河南、洛阳、洛水那一带的语言,随唐以前所普遍使用的语言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讲的台语,原来,这才是我们道道地地汉民族固有的语言,像是有名的唐宋八大家,诗人李白及佛门的大居士苏东坡等人,他们当时在吟诵那些至今仍千古传诵的诗词之时,所用的语言也就是现在的闽南语,又称为汉文。
一直到了唐宋时代,因为中原地区逐渐受到了蒙古族的侵袭统治之後,这才改成了现在的北京话,北京话其实原是满族人所使用的语言。当时在战争之时,有一些忠义之士,因为不甘成为异民族,所以就逐渐往南迁移避难到褔建、厦门一带,因此这个汉民族的固有语言也才得以在南方保存下来而辗转流传到了台湾,近代台湾社会因受到了古文读经的倡导以及民族意识的抬头,也渐渐地意识到闽南语的珍贵性,所以政府及学校也已开始重视这种语言教育的提倡,因此,我们应该得要放下对台语那种俗俗的成见,重新欣赏闽南语的内涵,这样也才能更无障碍的体会出这声声佛号中的称念意趣。
以台语称念佛号的好处还有很多,称念时还可以提神养气,念越久身体就越好。以前我尚未听到师父的台语称念之时,在众多的佛号音中,我也就曾感觉到有一种六字四音,在用台语称念时,特别能持久,念的时候,精神也特别好。现在听师父一解释,才了解到以台语称念时,譬如「佛」字,它是仄声,是下入声,自然比较短促有力,尢其平时我在念佛时经常还会刻意以腹部取代胸腔的呼吸以达到按摩内脏的效果,而用台语称念时也就特别能感觉到在丹田部位的振动十分明显,像我们用台语称念「佛」字时,我们的腹部是自然往内收缩的,好像把一股正气由腹部往上提起来,令人觉得精神抖擞,生命力十足,自然也就能带动内心精进的力量,而以普通话称念时,就没这样的特别效果。此外,河洛音也是与梵音较接近的,因为古代在中原一带翻译经典时,自然也就是以这种标准汉音来翻译,像「阿」字就是念ㄚ而不是念ㄜ或窝,梵文的音也就是这样,这只要去对照华严字母的唱诵音调也能明白。虽然说念佛的感应道交的关键还是在於一心恭敬信受,而不在於特别强调音声,但若能更接近於原音,不也是另一种冥冥中加持的助缘吗?
就我自己的体验而言,现在多少也已能体会到几分称念佛号的加持意趣,也许是因为十多年来在这修道弘法的过程所面临的磨难中似乎已有些历尽沧桑的心境,过去初发心那种弘法度生的雄心万志以及热血奔腾的年少自负,彷佛正陷入了一种「壮士未酬身先死」的停滞状态,度众生的心愿虽是依旧不变且越加坚定,但却不得不因为更深刻的如实自觉而体认到众生难度实难度,以及身为罪业凡夫的无福无慧,确实正是处在於无力利他的现实状况,所以,一切的自利利他之事,在此深感江郎才尽、弘化无缘之时,也只想将全身化入在这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之中,让这句佛号代我完成无力完成的度生之愿,也让这句万德洪名洗净我自身无始以来的罪业,偿还我曾经欠下的宿债,弥补我曾经伤害过的众生。
现在,我终於也能渐渐体会出为什麽古来一些高僧袓师如广钦、印光、莲池、蕅益、永明、善导……,他们自身虽都通宗通教,却也只是劝人老实念佛,专志西方。还有,师父 慧净上人为何也在广学多闻,实修多年之後,却要发愿以全心力的生命来提倡复兴净土宗善导流纯正的净土思想,因为,只有阿弥陀佛才是真正能够究竟地解救世间一切的苦难众生,也只有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万德洪名,才具足使我们能在一生出离而成就佛道的力量,当我们真心将一切的喜怒哀乐、是非善恶、尊卑美丑,通通都融入在这句佛号之中的当下,这也才是真正「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的圆满境界。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释净纯 修学笔记
2009年11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