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土宗概論講記》(十三)
四、《略談中國佛教的「宗」》
我們看補充資料:《略談中國佛教的「宗」》。這是我寫的一篇文章,登載於淨土宗網站和《淨土宗》簡報2013年3月期,和大家共同學習一下,因為它和第一節的內容很有相關性。
《略談中國佛教的「宗」》的內容分成五點:
第一,中國佛教宗派的成立;
第二,中國佛教宗派的演變;
第三,宗的定義;
第四,宗的特性;
第五,成熟、完整意義的宗。
我們邊讀邊作說明。
中國佛教宗派的成立
普通人說話、做事、寫文章都要有宗,俗話說「萬變不離其宗」。佛教修行當然更要有宗——有所宗才有主心骨,才能左右逢源、貫徹始終,不會自亂陣腳、進退失據。
這是宗的重要性。
有宗就是有主旨、目的。任何事都要有宗,比如寫一篇文章,也一定要有宗。修行,有了宗就有了主心骨,就像人有脊樑一樣,遇到任何的言語、評論,你就會左右逢源,不管是左是右,都會在源頭的地方契合,都會歸到源頭。
修學淨土宗,我們以阿彌陀佛本願為主心骨,不管人家怎樣說,我們都不會動亂;同時,不管怎樣千變萬化,都會匯合到阿彌陀佛本願這個源頭上,我們就不會動搖,也會貫徹始終——從初發心修學這個法門,到人生的終點,都貫徹在宗的立場上。這樣就不會自亂陣腳、進退失據。所謂進退失據是指什麼呢?就是沒有宗,沒有宗就會被別人的言語所左右,說東好往東偏,說西好往西偏,沒有方向感。
這是說明宗的重要。這還不是宗派意義的宗,只是一般性地講宗的意思。
佛教從印度傳入我國,最初是經典翻譯,往往譯場同時也是教學的地方,譯出一本便講學一本、流通一本。這時候還很單純,沒有什麼宗不宗的問題。
翻譯一本經,譯師翻譯的時候有講解,有證義。有很多人在一起合作,邊翻譯邊講解,講學譯本就會在市面上流通了。比如,翻譯《阿彌陀經》,在翻譯的時候,鳩摩羅什大師肯定有所解釋,這本經典翻譯出來之後,就會流通到市面上去。那個時候還比較單純,一本一本地翻譯,數量很少,就是翻譯、流通、講學而已,還沒有宗派這個問題。
但隨著經典翻譯的累積,情況變得複雜起來:
一是佛教經典法門很多,號稱八萬四千,浩若煙海,一般人不可能都學,要如何選擇。
這麼多經典都是佛講的,那怎麼選擇呢?就要說明自己怎樣選學某部經,選修某個法門。
二是諸經典法門之間存在很大差異,要如何分判抉擇,理出頭緒。
雖然經典都是佛說的,但裡面差別很大,因為佛是對機說法,要如何分判、抉擇,理出頭緒,也是實際的問題。
三是人師教學的不同,同一部經典往往有不同甚至矛盾的解釋,學人又要依何為準。
經典傳出來之後,流通在外,很多人在解釋、演繹、教學,而且各不相同。同樣一部經典,互相之間往往有不同甚至矛盾的解釋,有人這樣解釋,有人那樣解釋,後學的人要以何為準,要怎樣學習呢?比如,這麼多經典,選學哪一部?為什麼學這一部?要怎麼學這一部?《法華經》要怎麼學?《阿彌陀經》要怎麼學?問題很自然地就出現了。
面對這種情況,作為一個修行人,必然會在心中反覆地詢問:我要修行哪一個法門?為什麼要修這個法門?怎麼樣修這個法門?又如何看待其他法門?
如果大家踏踏實實修行過,這些問題都曾經存在,我本人學習淨土法門也是這樣。
現在資訊很發達,電腦一打開什麼都有,南傳的、北傳的,藏傳的、漢傳的,小乘的、大乘的,這個宗、那個宗,有這麼多,要選哪一個?怎麼選擇?你會反覆地詢問:「我要修行哪個法門?我為什麼要學這個法門,理由何在?我怎樣去學這個法門?跟著誰學?以什麼為標準?又如何看待其他法門?我學這個法門能放心嗎?能安心嗎?」每個修行人心裡肯定會反覆思考這些問題。還有人會跟你說:「我這個法門比你的更好,你怎麼那麼執著,你也可以學我這個法門嘛。」今人、古人都一樣,像這些問題都存在。這些問題如果不能化解,你走不過去。
起初這只是個人的事,帶有隨機性;但當這些問題成為普遍性、而普遍覺醒了這種意識時,整個佛教界便萌生了「創宗運動」。終於,經過數百年的努力,到隋唐時期形成中國佛教大乘八宗。這八大宗派,其實是為大眾提供了八套指導修行的理論系統。
每個修行人都在考慮這些問題,這個時候就必須要有「宗」來解決這些問題,不然問題解決不了,就是一團粥。
創宗不是短時間的事情,也不是少數人的事情,是經過了幾百年的時間、很多人的努力。因為大家修行都存在這些問題,慢慢地,師資的培養、教義的研修累積到一定程度了,到隋唐時代才順勢開出大乘八宗。這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八大宗派為大眾提供了八套指導修行的理論系統。因為每個人都存在這些問題,有智慧的大德祖師就建立一套系統,用這套系統來指導人們修行,不然人會被絆住。
系統是什麼意思呢?就好像導航系統,有美國的GPS、中國的北斗,還有俄羅斯的、歐洲的,好幾套,每一套都有它的長處和特點。八大宗派就是八大系統,指導每個人怎麼去修行,都有規範。如果你不瞭解,會覺得宗派是多此一舉;你瞭解了,就會覺得這是必不可少的。導航系統有幾種,你可以選擇。如果你一家都不選,就在地上跑,用肉眼看,那頂多看五百米。你如果和導航系統銜接上了,整個地球都清晰可見了。有了宗派,八萬四千法門都在系統之內,修行之路該怎麼走就很清晰,所以創宗非常有必要。
佛教宗派,為佛教傳入中國之後所形成的特有現象,亦是中國佛教之根本特色。
佛教宗派在印度是沒有的。中國佛教的根本特色,就是宗派佛教,這是在中國環境、因緣的情況下必然有的現象。
說到中國佛教宗派的創立,人們往往關注的是那些開宗立教的大祖師的作用與貢獻,這本無可厚非;但更本質地來看,中國佛教宗派的創立,絕不止是幾個屈指可數的祖師用其短暫的一生所能完成的,而是綜合了自佛教初入中國直到隋唐,總共六七百年間,所有佛教徒共同探索追求、共同參與其中的成果。它是一項持久而廣泛的群眾運動,借由諸宗開宗祖師們的智慧,而有了畫龍點睛、臨門一腳的功效。
講到開宗立教,肯定要講天台宗,智者大師是開宗祖師;而淨土宗,善導大師就是開宗祖師。八大宗派開宗的不僅僅是八位祖師,宗派創立是一個浩繁的工程,歷時六七百年,涉及到所有佛教徒。在開宗之前,雖然有很多人在做,但是並沒有把宗派完整地顯現出來。時機因緣一到,祖師出來畫龍點睛,一點——活了,臨門一腳——進了,宗派就創立出來了。佛教宗派的創立是這麼一個過程。
正是由於有了這樣深厚的群眾土壤,中國佛教宗派的創立,才成為佛教在中國真正扎根繁榮的標誌,從此影響久遠,並昂首闊步地走向世界。
如果沒有廣泛、深厚的群眾基礎,怎麼能說宗派佛教是中國佛教的根本特色呢?又怎麼能說它是中國佛教繁榮的標誌呢?又怎麼能說它是佛教中國化的一個成果呢?宗派佛教就是在這六七百年間逐漸推演,逐漸成長,成為中國佛教真正扎根、繁榮的標誌,而且有這樣深厚的基礎,影響久遠;直到今天,我們仍然深受影響。而且地域廣大,從中國昂首闊步地走向世界。印度是佛教的祖國,中國成為佛教的第二故鄉。
中國佛教宗派的創立,是中國佛教史上的大事,也是世界佛教史上的大事,有著不可逆轉的必然性。宗派創立,是佛法修行實踐的現實需要,是選擇法門、修行法門、弘揚法門的必然。
宗派佛教是祖師智慧的結晶。只要想修行,在中國這樣的環境中,一定會出現這樣的結局,這是選擇法門、修行法門、弘揚法門必然的結果。在這三個過程中,我們選擇法門要依靠宗派理論的指導,修行法門也要依靠宗派理論的指導,自信教人信、弘揚這個法門,也離不開宗派理論系統的指導,佛教宗派的創立有它的必然性。
現在有人不瞭解這些,以為宗派理論很繁瑣,宗派建立沒必要,甚至以門戶之見鄙薄之,可說短視無知;沒有宗,甚至也沒有宗的意識,鬍子眉毛一把抓。
這可以說是短視無知,目光非常短淺;也不瞭解歷史背景,不瞭解佛法生存的必然空間,不瞭解中國佛教一定要這樣走。他對這方面不瞭解,沒有宗的概念,說自己沒有依哪個宗,甚至沒有宗派的意識。他不知道一定要有宗,連這個意識都沒有,那他在修行上根本還沒有起步,就是很模糊的,「都是佛講的嘛」,這叫「鬍子眉毛一把抓」。
猶如入大海而棄南針,行暗路而迷北斗,美其名曰「兼修兼弘」「圓融無礙」,恰是佛門自掘其根的衰象。
駕船駛入大海,把指南針丟掉了,大海茫茫,你怎麼辦?這叫「入大海而棄南針」。佛法浩若煙海,你來修行,說不要宗派,八套宗派系統一套都不要,這就是把指南針丟掉了。「行暗路」比喻自己沒有智慧,如同在黑夜裡,修行的路是迷暗的。夜晚本可以靠北斗星指示方向,但是北斗星被遮住了,方向就迷失了。
這是佛門自掘其根的衰象,還自己誇大其詞,看不起祖師,認為祖師「多此一舉,搞門戶之見,創立宗派,還搞得不圓融。應該兼修兼弘」。問他什麼叫「兼修兼弘」,他說:「我又想修聖道門在這個世界成佛,又想修淨土宗到淨土成佛。」這不是矛盾的話嗎?你想修淨土宗,到淨土成佛,就不在這個世界成佛;你想修聖道門,在這個世界成佛,那就不在淨土成佛。想修淨土往生,又不想往生,這怎麼兼修?當然,用意是好的,但方向不夠明確。這樣的「圓融無礙」恰恰有了障礙。
各個宗派的創立反而是圓融無礙。因為宗派的創立是以整個佛法作為基盤的,每一個法門是有安立的,宗派本身是圓融的。宗派有一個為主的法門,並不是把佛教這個系統破壞了,還要比較高低——不是這樣的。
佛教到了今天,佛法衰微的表象之一,就是沒有宗的意識。我們之所以學習善導大師的宗派理論,講學《淨土宗概論》這本著作,就是喚醒大家「宗」的意識。因為在這個時代,大家都很茫然,所以我們也有楷定古今的必要性,也有立「宗」的必要性。當然,這不是說我們現在要來創宗,善導大師已經創立了淨土宗這個宗派,我們也不是那種根機。這是說,對於宗,它全體的形象、特質,我們要正確地瞭解。這就像在大海上航行有指南針、晚上走路有北斗星。這樣,我們心中就明確,就有方向。特別是弘法布教的人,一定要有宗學理論的素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