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瑰宝:最早的西方三圣像
千古以来,净土的造像,凝聚着虔诚的信仰,传载着弥陀的慈悲、净土的庄严,恰似一片光明,照破了万古长夜,照亮人们内心的无明;也穿越了时空的阻隔,过去未来,每时每刻,细细地流淌在文化的血液里,紧紧融入人们生活的点滴。
岁月迁变,多少精美绝伦的石刻、画像,都在风雨、战乱中永远隐没。幸而有弥陀慈力,使千余年後,我们依然可以在山林深处、石窟岩穴,看到曾经灿烂辉煌的净土艺术。
目前,有一处「西方三圣」像,存世一千七百年,穿越了时空,从辽远喧乱的西秦战祸中独留至今,巍然端坐,好像正静静地等待我们去亲近,遇见这片净土,遇见世尊的慈悲、弥陀的光明,在光明中步入真实的净土,与诸上善人俱会一处。
一、炳灵石窟,深山瑰宝
深藏着最早的三圣像的所在,便是有着「十万佛洲」嘉誉的炳灵寺石窟,其造像之精美,堪与四大石窟(莫高窟、云冈石窟、龙门石窟、麦积山石窟)媲美。
炳灵寺石窟,位於甘肃临夏永靖西南,现在是刘家峡水库的范围。这里千峰竞秀,万壑争奇,一面临水,三面环山。黄河宛如一条巨龙,从这里穿越了奇伟的积石山;古老的丝绸之路、唐蕃古道皆从这里经过;佛法的经典与艺术,在这里汇聚、流传。於是,留下了如此珍贵的净土印迹。
历经千年风雨,炳灵寺的光彩却没有被岁月的泥沙湮没,依然光芒璀璨。如今,在峭立的崖壁上,依然留下了一百八十三座窟龛,共计六百九十四座石雕,八十二座泥塑和九百多平方米的壁画,汇集了从西秦、北魏、隋唐、两宋等遗留的精彩雕塑。恰如「十方佛洲」之誉,此处圣众海会,是名符其实的珍妙圣地。
窟中造像时代不一,风格各异──西秦骠悍雄健,北魏秀骨清逸,北周珠圆玉润,隋唐丰满富丽,两宋求变写实,无不形神兼备,庄严静美。那一尊尊栩栩如生的圣像,连同一幅幅生动的壁画,一直静静地伫立在黄河岸边,倾听世人内心深处的呼唤声,默默地护念着芸芸众生。
二、三圣造像,最早典范
其中,极富盛名的「西方三圣」,就隐迹於第169窟北壁第六龛中,也正是因为这一龛的一佛二菩萨,让169窟大放异彩,成为炳灵寺历史最悠久,也最具有价值的洞窟,堪比莫高窟藏经洞。
此龛是弧形三瓣莲式的背屏龛,阿弥陀佛安详端坐莲台之上,观音、势至侍立左右,俨然成了窟中一道最美的风景,璀璨了整个历史的时空。
每尊像有榜题:主尊「无量寿佛」、右胁侍「观世音菩萨」、左胁侍「得大势至菩萨」。还有一面约五百字的造像题记,字蹟多已漫漶不清,但墨书纪年则清晰可识:「建弘元年岁在玄枵二月廿四日造。」「建弘元年」就是十六国西秦元年(420)。这被称为「建弘题记」,是迄今发现的最早石窟题记,比敦煌莫高窟还要早一百多年。
如今,佛像的色彩早已褪色斑驳,甚至穹窿形龛顶层层排列的十方佛彩绘,也仅存数尊,但依然可以透过风格、残留的铭文,观见昔日那灿烂辉煌的造像艺术,和高僧的修行印迹,以及早期净土信仰的弘传。
三、巍巍独坐,光摄十方
佛龛中,主尊阿弥陀佛结跏跌坐,神情庄严祥和,双眼微歛,慈悲下视,流露着浅浅的微笑。佛的身姿健伟,匀称和谐,刚健中透出英气与智慧,上身内着僧只支,呈龟甲纹,外着半披肩红色袈裟,衣纹自然流畅,虽然莲座接地,亦如方从虚空翔临,举身飘然,轻唤着每一位前来礼拜瞻仰之人:应当发愿,欲生我国。正如善导大师《法事赞》所言:
一坐无移亦不动,彻穷後际放身光;灵仪相好真金色,巍巍独坐度众生。
炳灵寺169窟第六龛 西方三圣像
侍立左右的观音、势至二大菩萨,神态温婉,微含笑意。菩萨发髻高耸,披肩长发,佩有铃形耳饰,手握巾带,身着红色衣裙,立在半圆覆莲台上,轻盈飘逸,姿态优雅,宛如才乘着流云,随佛现在目前,接引众生,前往极乐。正如善导大师所言:
弥陀侍者二菩萨,号曰无边观世音;一切时中助佛化,分身六道起慈心。
阿弥陀佛与两大菩萨皆有彩绘背光、圆光。弥陀背光四重,边出烈焰,有光明炽盛、重重无尽之感;圆光亦复如是。如《观经》中言「身紫金色,顶有肉髻,项有圆光,面各百千由旬」,仅是简单的勾勒、描绘,却将佛菩萨的身光与圆光形象表现出来。
弥陀圆光中有小坐佛八身,关於光中化佛无数,在当时所译的经典中,鸠摩罗什所译的《禅秘要法》「观像三昧」中言:「身光、圆光、项光,光有化佛。」康僧铠所译的《佛说无量寿经》中「华光出佛」段,更显明阿弥陀佛光明殊胜微妙,经文言:
一一华中,出三十六百千亿光;一一光中,出三十六百千亿佛,身色紫金,相好殊特;一一诸佛,又放百千光明,普为十方说微妙法。如是诸佛,各各安立无量众生於佛正道。
炳灵寺169窟第六龛 大势至菩萨像
就是这样质朴的勾勒、精心的雕琢,便将阿弥陀佛光明最尊第一、无数化佛遍至十方世界之相,刻画得惟妙惟肖。
而背光中的彩绘,更将弥陀光明摄化十方众生的悲心,彰显无遗。四重背光内,绘有精美独特的乐舞伎,飞天演奏。每一位乐伎亦有圆光,共十身,左右各五,姿态妙曼,衣裙飘动,舞姿优美,或持笛箫筝瑟,或抱琵琶箜篌,鼓乐合奏,欢腾悠扬,一呼一应,交融一体。
虽然曾经明艳的色彩,现在已经是黯淡了,但斑驳的画面,丝毫不减当年西秦乐舞之辉煌,让千年之後的我们隐约可得见闻。伎乐的轻盈舞动,欢喜愉悦,自然浮现,宛如「常作天乐」之净土,微妙音声,瞥尔现前。
佛左肘侧後,伎乐天下方,清楚地绘有一化生人坐在莲上,莲下有曲折莲茎,莲茎从身光底部,靠近佛腿部的位置曲折生长出来。这样的背光内容暂未见於该窟其他佛像背光中,尤为独特。
这便显出弥陀光明之最尊第一,而且光明名号之目的,即是摄取众生往生净土,莲花化生。可见当时经典对净土的描述是广为流传的,并以绘画展现出来。
阿弥陀佛背光
如支谦译《阿弥陀三耶三佛萨楼佛檀过度人道经》言:
则往生阿弥陀佛国,便於七宝水池莲华中化生。
康僧铠译《无量寿经》上辈往生中:
十方世界诸天人民,其有至心愿生彼国,一向专念无量寿佛,修诸功德,愿生彼国。此等众生,临寿终时,无量寿佛与诸大众,现其人前。即随彼佛,往生其国,便於七宝华中,自然化生。
四、往生净土,供养诸佛
此佛龛还有一精华之处,位於三圣像上方的穹窿龛顶。龛顶原应有彩绘十方佛,分上下两排,佛佛相次,光光相接,以阿弥陀佛为中心,亦皆跏趺而坐,十方佛的内侧伴有天王立像一尊。因年岁久远,壁面剥落,不能见其全貌,龛顶的十方佛,仅余大势至菩萨一侧之一组十尊,每尊坐佛的侧上方,仍存佛的墨书名号,依稀可辨。
此龛阿弥陀佛为核心,观音、势至侍立左右,光中化佛无数,光摄众生,刻画了极乐世界净土庄严之相。而上方十方诸佛的彩绘,则显出阿弥陀佛与十方诸佛之关系。
现在虽然不能观见十方佛的精美全貌,若细细思维其中隐藏的净土深义,将来必定能入十方世界,供养十方诸佛,随意自在。
《阿弥陀经》中,有六方诸佛出广长舌相,遍覆三千大千世界,赞叹阿弥陀佛不可思议功德,并证诚念佛必定得生极乐世界的记载,则一得往生,十方世界即任运前往,供养诸佛,如经中言:
其国众生常以清旦,各以衣祴盛众妙花,供养他方十万亿佛。
因此,若想见十方诸佛,当专念弥陀,求生极乐,当来成佛,游化十方。
五、弥陀慈悲,真实净土
这三尊中国最早的西方三圣像,微妙精湛,可说是西方净土变相图的源流:中央圣像三尊、上方十方佛、由背光伎乐等展开的净土依正庄严──这在历代净土造像中,皆或简或繁地存在着。故本龛造像可谓是中国此类净土艺术的雏形。
古代佛龛之开凿、营造,皆是各宗行人为修行用功而作,那麽这个无量寿佛龛又是在怎样的历史因缘中,得以如此圆满地成就呢?
西秦建弘年间,正是南北朝佛法盛行之际。南方庐山,慧远大师僧团名声远扬;北方长安,鸠摩罗什译经之地,常住数千僧众;西秦皇帝鲜卑乞伏氏,崇尚佛教,供养玄高、昙弘、玄绍三位高僧为国师,有常随弟子三百余人;西行求法的法显大师,曾与同学慧景、道整、慧应、慧嵬在此窟中驻足,安居三月,而......窟十号龛留下供养人题名:「法显供养之像」。所以相比於今日的鲜有人迹,炳灵寺石窟当时正是僧人云集之处呢!
尤其随着净土经典的翻译、流传,净土信仰亦渐入人心。此时《无量寿经》已有七译,就在建窟前十八年(402),鸠摩罗什在长安译出《阿弥陀经》、《十住毗婆沙论‧易行品》;同年(402)慧远大师庐山结社,一百二十三人同於阿弥陀佛像前,发愿共期西方。可谓净土之一大盛事,结社之人,无不是当时名流雅士,自然名噪一时。
建弘元年题记
西秦时代炳灵寺净土信仰之况,可从造像供养人中窥见一斑。在此龛壁画中有彩绘供养人,身着汉式交领大衫,手持莲华,恭敬向佛,有墨书题字:「清信女妾王之像」。除此之外,还有三排供养人姓字,当中有比丘、居士、宰臣、将军等,现能读出名字的有九人,其中僧人有昙摩毗、道融、慧普,皆是当时高僧。可见想见,当时净土信仰已遍布南北,深入人心,无论男女,上至大臣,下至百姓。
那时北方十六国分裂动荡,政权频繁更迭,南北对峙,羽檄交驰,兴师相伐,攻劫杀戮。西秦短短四十几年的历史,战乱不断,人们内心亦是恐惧不安。在苦难最深之处,弥陀的慈悲,如一阵清流,源源不断地注入人们的内心,给予每一个最大的安慰与希望。
其实,弥陀慈悲的法水,一直随着名号,长流法界,十劫以来,以种种名字,种种姿态,一遍一遍,来打动我们的心;每一个时间,每一个年代,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静悄悄的,在我们苦痛相继之中、生死轮转之际,用温柔的光明照进我们的内心。
直到如今,当我们静静看着这尊阿弥陀佛的慈悲面容,观察这由慈悲化现的庄严景象,是否能听见阿弥陀佛轻叩心门的音声,看到那片无限的净土风光呢?是否能敞开心扉,随着名号的光明,轻念弥陀,走入真实的净土,供养诸佛呢?
炳灵寺169窟第六龛 供养人
文/释佛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