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根通法师
第一届净土会议论文
山西省佛教协会 释根通法师
当我们在学习研究中国汉传佛教净土法门的发展历史和它的思想体系时,首先遇到的问题就是谁是中国佛教净土法门的创立者,从我们接触到的历史文献中,越来越清楚地看到北魏年间的昙鸾大师和後梁年间的道绰大师在净土法门的创立和传承中占有突出的重要地位。因为宣导称名念佛是从昙鸾大师开始的,到道绰大师又有重要发展,所以昙鸾大师应该是中国汉传佛教净土法门的初祖。可是在净土法门的祖师传承历史位元次的记载中没有他们,并没有突显出他们在净土宗发展史上的重要地位,这显然与他们在净土宗史上所做出的贡献是不相符的。我们应该尊重历史,按照历史的本来面貌,来书写中国净土宗史。为了说明这个问题,我谈一些看法,不妥之处,望专家、学者及教界同仁指正。
一、昙鸾、道绰没有列入净土宗十三祖的由来
我们现在对中国佛教各门派的师传关系,一般都是按照《佛祖统纪》的记载来讲述的。《佛祖统纪》卷二十六,即《净土立教志》对净土宗的祖师传承是这样记载的:
始祖:庐山东林慧远;
二祖:长安光明善导;
三祖:南岳般舟承运;
四祖:长安五会法照;
五祖:新定台岩少康;
六祖:杭州永明延寿;
七祖:武林昭庆省常。
以上七祖的次位是南宋咸淳五年(西元1269年)四明东湖沙门志盘依据南宋四明石芝沙门宗晓(西元1151—1214)编写的《乐邦文类》中《莲宗继祖五大法师传》推定的。宗晓在《莲宗继祖五大法师传》中说:「莲座之位,既以远公为始祖,自师归寂,抵今大宋庆元五年已未,凡八百九十矣。中间继此道,乃有五师:一曰善导师,二曰法照师,三曰少康师,四曰省常师,五曰宗颐师。是五师者,莫不仰体佛慈,大启度门,异世同辙,皆众良导。传记所载,诚不可掩。以故录之,为继祖焉。」
到了明末,人们又推出第八祖:
八祖:云栖莲池大师;
到了明末又推出第九祖:
九祖:梵天省庵法师。
後来,悟开法师又编写了《莲宗十一祖传》,他在八祖之後,另排传承,排列出九至十一祖。
九祖:灵峰智旭;
十祖:梵天省庵;
十一祖:红螺山梦东。
之後,虞山普仁院的灵岩印光法师,曾推定行策为净土宗的第十祖,把悟开法师推定的第十、十一祖递降为第十一、十二祖。印光法师圆寂後,他的弟子们推尊他为净土宗的第十三祖。
从上述资料中,我们不难看出中国汉传佛教净土法门的传承,并不像禅宗那样有一套传灯相承的法统,净土宗所尊立的历代祖师,是净土门人根据其所了解的净土高僧在弘扬净土法门中的业绩推定的,他们相互之间并没有师资传授关系,只是到近代才有了祖师传承关系的。因此,净土法门的祖统说是直到宋代才出现的,而最早提出净土宗祖统说的当推宗晓。《佛祖统纪》中列慧远为初祖,如果可信,那麽慧远於西元416年圆寂後,从初祖慧远到二祖善导,中间竟相隔二百多年。善导圆寂於西元681年,即唐高宗永隆二年。两位大师的圆寂时间相距265年。在这漫长的265年中间,难道就没有几十位为净土法门弘布功德的大师吗?事实上,在这265年中间,佛教净土法门作为中国佛教一个大的宗派,不仅确立了自己的教义、教理和教典,而且已经深入到广大民众中,并造成很大的声势和影响。如果没有一些高僧的努力,净土宗在唐初的盛行是不可想像的。
二、昙鸾大师和道绰大师的历史功绩
昙鸾生於北魏年间的山西省代县,这里离五台山很近,他未满十五岁就到五台山礼佛,他既有很虔诚的信仰,也是一位勤奋好学的佛门学者。他研读过鸠摩罗什所译的龙树大师的《大智度论》、《中观论》、《十二门论》和提婆的《百论》等,使他成为一个大乘佛学的学者。当昙鸾在阅读《大乘方等大集经》後,深感这部经书太深奥了,一般僧人无法读通读懂,他便动手为《大乘方等大集经》作注释,工作进行不到一年他病了,於是他不得不停止佛经注释,离开五台山到南方寻求长寿之术。当时,江南有个道士叫陶弘景,深明仙术,驰名海内。昙鸾慕名拜访了他,这位道士和昙鸾作了长谈之後.还赠给他十卷仙方。但是,昙鸾毕竟是一个佛门弟子,佛教思想在他心中已深深紮根,所以他在北返路过洛阳时,遇到了天竺名僧菩提流支在洛阳弘法,因此,昙鸾又向这位高僧请教长生不死的方法。菩提流支没有正面回答昙鸾的问题,而是向他传布了佛教关於解脱生死的道理,并赠给他一卷《观无量寿经》,这时昙鸾顿然领悟,把千里迢迢取来的十卷仙方付之一炬,从此专修佛教净土法门。
昙鸾开始对净土法门的教典进行研究,他对世亲所着的《净土论》作了注释,并把书名改为《往生论注》,他还撰写了《净土十二偈》,续写了印度另一位佛教学者的《调气论》。
从而,对净土法门的教义、教理作了深入的解释和理论阐述,并身体力行,自行化众,使净土法门的思想传向广大民众,归信净土的人越来越多。因此,昙鸾的名声远扬,影响很大,连当时的北魏朝廷也很敬重他,赐他「神鸾」称号,并敕住并州大寺。後来,昙鸾移居汾州北山石壁山,即今山西省交城县西北二十里处,创建净土道场。因寺伴石壁山,故称「石壁玄中寺」。他在这里着书立说,聚众称名念佛,直到北魏兴和四年,即西元542年,昙鸾示寂,终年66岁。
道绰,生於後梁天宝元年,即西元562年,他是山西文水人,也有人说他是并州晋阳人的。他十四岁出家为僧,初学经论,当过讲经法师。当时,并州的慧赞禅师,道振北方,名高晋土。道绰年轻时很崇拜他,并拜他为师。後来,道绰移住玄中寺。在玄中寺有一幢为昙鸾大师立的碑,上面刻有昙鸾的画像和传记,道绰看後,极为崇敬,从此改信净土。他在玄中寺「甄别简择,权实教典,搜求酌核一切经论,从此会同三藏妙理,专务布化净业。」
道绰既是一位卓有成效的布道者,更是一位对净土教典作出重要贡献的佛学研究者。他所着述的《安乐集》两卷,系统地阐述了净土法门的教义和教理,成为净土法门的一部重要经典。道绰 在玄中寺住持约30余年,由於他专弘净土,劝化净业,影响也深远,名声也很大,吸引了众多的信众,使净土法门的思想在北方广大群众中有了较为广泛的传播。道绰圆寂於唐贞观19年,即西元645年,终年 84岁。
这样两位在净土法门发展中做出了开创性贡献的大师,却在净土法门的祖师传承记载中没有相应位置,这是让人遗憾的。
善导是被净土法门推崇为二祖的大师,在净土法门的历史上对他的生平记载要比昙鸾、道绰多。当然不可否认善导在弘扬净土法门的功业,但是他的师传是来自昙鸾和道绰大师。善导,生於隋炀帝大业九年,即西元613年。善导在幼年便从山东境内的密州明胜出家为僧,常念《法华》、《维摩》诸经。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他看到了《观无量寿经》,大为欣喜,受戒後,他便与妙开律师共同研究《观无量寿经》。到唐贞观15年,即西元641年,29岁的善导听说道绰禅师在河西传弘净业,四众咸归。於是他便下决心到 并州交城的石壁玄中寺拜谒。当时,正值严冬季节,冰封地冻,善导历经千辛万苦来到玄中寺。那年,住持玄中寺的道绰已是八十高龄的老僧了,他怜念善导远道而来的劳苦,当即授以《观无量寿经》的奥义。从此,善导便住在玄中寺,师事道绰,专弘净业。但是善导师事道绰的时间不长,大约是他到玄中寺的第五个年头,唐贞观十九年,即西元645年,道绰以84岁的高龄示寂。道绰圆寂後,善导便离开了玄中寺,到了当时的帝京长安弘扬净土法门。这时正处唐贞观盛世,日本有不少人到京城长安留学,从而也就把中国汉传佛教净土法门传回了日本本土,开创了日本佛教的净土事业。
对於净土法门历史发展的传承,要进行历史的全面的研究和阐发。慧远大师是中国汉传佛教史上一代名僧,他在庐山东林培养了一批人才。他团结大批士族文人,调和佛教与儒家名教的矛盾,使佛教流行江南。他对佛教内部各门派采取相容并蓄,在毗昙学、三论学、禅学、戒学的弘扬方面都作了很大的贡献,他融合玄学、儒学,使大乘中观派的观点打上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烙印,为以後佛学中国化开辟了道路,影响深远。慧远在诸多净土中选择了弥陀净土,组织一百多人共誓往生西方,他奉行般若、禅净与净土相结合的念佛三昧,对於弥陀信仰的流行起了推动作用。慧远宣导以观想念佛为主的念佛三昧,认为「功高易进,念佛为先」,这是他的贡献。但是,他的念佛三昧,虽是首倡,却还没有突破印度禅法范围,只能为少数人所接受,它与後来昙鸾宣导的称名念佛为特色的净土法门是有区别的。因此,慧远圆寂後,他的弥陀信仰思想影响并不大,也没有广泛传开。但慧远确是中国汉传佛教净土法门的先驱者之一。
我们应看到的是,慧远时期中国汉传佛教净土法门还处於萌芽阶段。正式创立净土法门的大师是昙鸾、道绰等人。史书对昙鸾、道绰两位大师的事蹟记载是很清楚的。而且,日本佛教净土派对中国佛教净土宗传承研究也是十分明确的。日本僧人源空(号法然,1131—1212),尊昙鸾、道绰、善导为净土宗的祖师。在他着的《选择本愿念佛集》中,以菩提流支、昙鸾、道绰、善导、怀感、少康为日本净土宗的六祖。在他着的《类聚净土五祖传》中去掉菩提流支,以昙鸾等五人为净土宗的五祖。源空的弟子亲鸾(1173-1262),创立日本净土真宗。在他着的《教行信证》和他後来写的《净土高僧和赞》,赞颂印度的龙树、世亲,中国的昙鸾、道绰、善导,日本的源信、源空等七人为真宗七祖。在这七祖中,中国以昙鸾为首,即昙鸾为中国汉传佛教净土法门的初祖。由於昙鸾是在玄中寺创建净土道场的,所以日本佛教净土派视玄中寺为他们的祖庭。
三、未列入十三祖的缘由
到了宋朝,净土法门的传播已逐渐由北方转移到南方,特别是南宋建都临安(今杭州)以後,念佛的风气日渐集中於临安,并由临安传播到南方各地。当时南方念佛结社盛行,这样自然又追溯到东晋慧远的莲社。所以,南宋年间编成的《佛祖统纪》中,对净土祖师七祖的推崇,自三祖以下,都是代表南方净土法门的,从而使远在善导之前为净土法门的创建和传播作出贡献的昙鸾和道绰寂然无闻了。造成这个情况的重要原因,是偏安一隅的南宋时期的佛门人士和佛教学者,限於当时的交通、经济、文化和政治等条件,对汉传佛教净土法门的发生、发展的历史情况,特别是对北方净土法门的传播情况了解得很少,甚至没有见过昙鸾写的《往生论注》和道绰的《安乐集》。由於这种客观历史的局限性,要编写一部客观、全面的净土法门的师传体系显然是不可能的。南宋的宗晓和志盘恰恰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仅仅靠手头掌握的一点资料编写了净土法门的师传体系,他们完全忽视了汉传佛教净土法门是北方产生、发展的一大教派,从而也就忽视了净土法门在北方盛行中做出创建性贡献的大师们。
对这个问题,佛门有识之士和一些专家、学者多有异议,大家都认为,对於净土法门历史发展的传承关系,要尊重事实。我们要知恩报恩,感念历代祖师之功德,缅怀他们的法乳深恩,恢复历史的本来面貌。只有这样才能使人们对中国汉传佛教净土宗的发展历史有一个全面的认识,实现这个任务,应是我们後辈净土门人以及宗教方面的专家、学者义不容辞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