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中虽然他平素不作梦,可是有时候也作梦,都是吉祥梦,而且所作的梦都很灵验。在他作梦的时候,和清醒的时候是一样的,无论什麽事心里都能作主,绝不像普通人作梦一样,糊里糊涂的。
二十五年修大殿时,预备买木料,在本地买,买不到好木料。杨柳木和普通松柏木都不结实,过不几年就坏,而且也买不到大材料。後来托别人到北京去买,正赶北京拆定王府,很多大木料没人要,定王府是明朝时候建筑的,到现在已经几百年,那些木料,当初都是在老山里面,仗皇上家的力量,伐来的老黄松,质坚料大,过千多年都不会坏的。到现在虽已几百年,木料经日光一晒直流黄油,它所以不坏的原因,就因为它的油性大。
湛山寺推叶刚久、何午宣两工程师前往北京选购木料,花四千元买妥一批,并由胶济铁路局免费运到青岛。当木料运至青岛时,湛山寺人并不知道,有一天早晨,致中到我寮房说:「昨晚快天亮时作一梦,见来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穿古装,衣服很整齐。前面有一作首领老头,约七八十岁年纪,留挺长胡子,雪白。老头走到我门口很客气的说:『打扰老和尚,我们今天来很多人,要在这里找房子住。』我说:『我们这里没房子住,你是从哪里来的?』我问他。他说:
『我们是从北京帝王府来的,我们在这里住,并不占你们的正式房子,也不妨碍你们,随便找一个闲地方;或者在房上面的顶棚上都可以住。原先我们在北京帝王府住,现在帝王府已经拆掉,我们押木料,跟火车一齐来青岛,昨晚在火车站住一宿,今天一起早到这里来。』
『房顶上那能好住?』
『不要紧,你们不能住,我们能住。』
看样子,老头长的眉清目秀,说话很和气,绝不像一个恶人,无论说什麽他也要在这里住,後来没办法我说:
『这事我做不得主,得去问老法师。』老头说:『好!我们今天特意来麻烦你,让你给老法师说一说,讨一个单,我们在这里不白住,将来给湛山寺作护法。』我说:『好!你先等一会儿,我给去问一下。』这时我的梦醒了,窗外面正在下四板,我定情想一想梦里的事,所见的人,所说的话,都清清楚楚,像不是作梦一样。」
致中师把他梦里的经过说完了之後,问我:
「老法师!如何,许不许他住?」
这时我忖思了半天,记得去年腊月间在北京时,帝王府—皇宫还好好的一点没动,也并没听说拆除的事,心里很纳闷。我想大概不知是什麽地方来的些草仙,狐黄白柳之类预备到庙里来住,我对致中说:「他们在这里住也可以,早晚不要胡闹,有惊动打闲岔。出家人在庙里一天到晚修行,他们仙家到庙里来住也是修行,个人修行个人的,谁也别妨害谁。日後庙里师父们不扰乱他们,他们也好好护庇常住,如果他们有惊动打闲岔损害常住,也一样按常住规矩迁单。关於住的地方,前讲堂顶棚,法师寮顶棚,或其他不妨碍的地方都可以住。」
我说这话的时候,是清早起来,吃饭後,铁路局送来一纸取货单子,说湛山寺在北京定王府买妥的木料已经运来。原来致中在梦里所听的帝王府是定王府之误,因他在梦里口音听错了。这些仙家都是押木料跟车而来,在北京已没处住。
上午,叶刚久、何午宣两位工程师到湛山寺,问之,所买木料果然为定王府所拆,到现在已经五百多年,木头一点都没坏,经阳光一晒直流油,当天雇汽车把木料拉到湛山寺。
当天晚上,致中师正在静坐时又像作梦一样,见那位老头又来,一见面说:「谢谢你,蒙你费心,已经在老法师面前给说妥,许可我们在这里住。走吧!没别的敬意,到我们家里随便吃点东西。」一边说一边在头前把致中师领到法师宿舍的顶棚上面。刚一上去,还要弯着腰,抬头一看,屋上面是人字梁,下面蛛网尘封挺脏,看的清清楚楚。致中遂问:「这里乱七八糟,挺狭窄的,你们如何能住?」接着那位老头用手一指,忽然出现一所房子,高楼大厦,几净窗明,跟原先那个顶棚大不相同。他又领致中在房子里走一圈,看看,回来坐下,致中说:「光有房子,门在何处?」老头用手一指,说:「这不是吗?门冲北,夜间我们在这房子上住,白天在後山玩。对庙里一点不妨碍,有机会我们给湛山寺拉几个大护法,平素在这里护庇常住。」
本来致中是一个倔强脾气,平素谁请客他也不去,总是随大众吃饭。这一次他们仙家请他,不去不成,硬拉去,他自己也不知怎样就去了。坐下说了一会儿话,老头说:「今天也没预备菜,而且我们的菜你也不能吃,没有好敬意,预备点水果请师父吃点吧!」因为他去的时候是晚上,致中向来是过午不食,那位老头弄一大堆水果让他吃,说什麽他也不吃,一个让吃,一个不吃,两下一争竞,他忽然醒来了。在他自己并不以为这是梦,因为他在那里静坐,还没睡着,一瞌眼便入到这种境界里去了。
(倓虚大师《影尘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