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二那年,家住云林县古坑乡桂林村,彼时,村内犹荒凉,一个落雨夜,我拥着被窝,听雨声入梦,不觉已深更。一阵酣眠後,我穿着木屐去上厕所,并喝杯开水,家母还问我:「还没睡着吗?」
回到客厅竹床上,约莫过了五分钟,一个穿着极宽松玄色锦绸的女子,一语不发的飘至大门,丝毫未闻脚步声。当时我仅闭目而已,神智很清醒,我暗忖:「如此深夜,悄然来访,不怀好意的成分居多。」
正纳闷间,那女子从窗口的破玻璃洞口,风也似的驰至我胸前,一团黑影,拚命向我压挤,我双手竟变得瘫痪无力,推也推不开;只能在口里反覆呼喊着:「阿阿阿……阿爸……」说也奇怪,当「爸」字喊出口,整个鬼影刹那间就全消失了。
父亲隔着壁问:「什麽事呀!刚刚听到你阿阿阿的叫什麽?」
我点亮煤油灯,一身冒冷的回话:「刚才被女鬼压住胸口,叫也叫不出声……」窗外犹有吹「狗螺」的声音,呜呜地低鸣着;据村人表示:狗见了不祥之「物」,皆以吹狗螺警示。
隔日,全家人都沉浸在不安的气氛里;在山乡成长的我,砍柴火,深林中摘百香果、打蛇抓蛇,练就了一分野孩子的勇气,尤其常跟同学坟场上摘野草莓,还玩过散置的人体遗骨,自认满「铁齿」的(不信邪),故自告奋勇的向家人说:「晚上,我仍睡客厅竹床,不会有事的。」
嘴里说不怕,却在闪闪灯舌摇曳下,睡不着觉,眼睛亦在被隙间偷瞄大门窗口,结果这一夜,她又来压住我胸口,我几乎窒息,慌乱中,我盯紧她的脸孔,苍白而瘦削,似大病初癒,头发紮着小辫子,像明清女子的装扮。挣扎许久,她离去後,我真的不敢再睡客厅了。母亲四处求菩萨、贴平安符,经过些时日,总算把这档子事给镇下来。
事隔多年,类似的灵异事件一直未再出现;村里的老人说,被七只脚的蛛蜘压到印堂八卦,才不得翻身。我泛读佛、哲、心理学,希望找到学理印证早年的奇异经验,然而近廿载,我仍不解,那个在我神智清醒时,两度不怀好意、自己破窗跨进,压挤我胸口的女子,究竟所为何来?
李展平 民国79年(1990)8月26日